第十六章

 

方敏回家为女儿做玫瑰红豆沙，在做甜点的同时，她还不忘为女儿熬制中药。现在祎祎的身体比平时更加虚弱，中药更是不能停下。将熬好的中药倒入保温煲，方敏又用红枣、花生仁、蜂蜜等为祎祎煮上蜜汁花生枣，补血养气的！停下手上的动作想了想，方敏又多放了些材料、加了更多的温水入锅。

 

带好东西匆忙赶往医院，方敏生怕女儿醒来看不到自己。刚来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笑声不断，方敏立刻推开房门“祎祎你醒了？”映入眼帘的不只有祎祎、还有丁益蟹，原来祎祎刚刚是和他有说有笑，此刻方敏觉得这种画面十分别扭。

 

“妈咪、妈咪，他是祎祎的爹哋对不对？”方维祎满脸期待地看着方敏，虽然已经相信丁益蟹是自己的爹哋，但她还是希望妈咪能亲口告诉她这个事实。

看了丁益蟹一眼，方敏什么话也没说。原来他已经告诉祎祎了！可他对祎祎说的确实是事实，他是祎祎的父亲，祎祎这次能脱离危险也正是因为有他。当初自己去求他的时候说过，如果他能救活祎祎，就算他把祎祎带走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那么此刻，自己又有什么权利不希望祎祎认他呢？

 

方敏忽略掉女儿眼中的期待，走到方维祎身边轻声问道“祎祎醒了多久了？”

“快一个钟头了……”见母亲没有回答自己，方维祎也乖巧得没有再问。

“怎么才睡那么一会儿？”方敏有些担心地问道。

“可能是祎祎昨天睡了太久吧！今天醒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点点头，是自己多虑了！“祎祎，我们先喝中药再吃甜点好不好？先苦后甜啊！”方敏哄道。

“好！”方维祎听话地点头。

方敏微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那妈咪现在就去帮祎祎盛药。”

 

端来中药，方维祎深吸一口气，乖巧地一饮而尽。努力掩饰住被噎苦的表情，方维祎甜声说道“妈咪，祎祎喝完了！”

“祎祎好乖，可以吃玫瑰红豆沙了！但是今天妈咪做的时间不太够，所以可能没有平时的好吃。”

拿起一块放到口中“很好吃啊！和妈咪平时做的都是一个味道，有妈咪的味道，就好吃！”方维祎满足地说道。

方敏和丁益蟹都满脸笑容地注视着他们乖巧可爱的女儿。

 

“祎祎，口干不干？妈咪为你盛些蜜汁花生枣喝好不好？”

“好耶！祎祎喜欢喝！”方维祎开心地说。

起身准备去盛，方敏却突然停下看向丁益蟹“你要不要喝？我有带你的份，补血的，你昨天为祎祎输了那么多血……”

丁益蟹听了受宠若惊，笑得合不拢嘴“好啊！我自己盛就好！”

 

方维祎边喝蜜汁花生枣边看向喂着自己的母亲“妈咪，昨天是爹哋输血给祎祎的么？爹哋对祎祎真好！”

丁益蟹当然听得出女儿是在为自己说好话，他满脸紧张地看向方敏，想看看此刻的她是什么表情。但方敏却是满脸的平静，仍旧专注地做着手上喂女儿的动作。

见方敏没有反应，方维祎又转头看向丁益蟹“爹哋，这个好甜的！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甜的？”

丁益蟹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拿着汤匙快喝两口，抬起头来笑着对祎祎说“你妈咪做的，爹哋就喜欢了！”这是实话，这碗蜜汁花生枣不只甜在丁益蟹的嘴里，更甜进了他的心里，他还从未喝过这么美味的蜜汁花生枣。

方维祎听了丁益蟹的回答也开心地笑起来，抬眼看看妈咪，唉！妈咪怎么还是没有表情？！

 

方婷这天一个人来华人会上班，大嫂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大哥最近每天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

丁孝蟹看到方婷一个人走进华人会，立刻快步上前拉住方婷的手臂，“婷婷……”见方婷回头看向自己，丁孝蟹十分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弟弟……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制止的！”眼神中除了愧疚更充满真诚。

方婷见了不免心痛，“又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丁孝蟹上次说得对，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他头上对他来讲是不是太不公平？

“婷婷，你不怪我？”丁孝蟹略显惊讶地问道，当然，内心更含惊喜。

看向丁孝蟹，方婷摇头。他对自己的感情她了解，就像他说的：他对自己的爱并不比对他家人的少！上次在医院那句“只要你开口，要我的命都行！”更让她感到无比温暖。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在怪罪、在怨恨，怪罪他对丁蟹的愚孝、怨恨他对家人的迫害，可是当初之所以会喜欢丁孝蟹，不正是因为他有孝心、讲道义么？虽然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已经逾越了道义的范畴，但说到底，他也是为了他爸爸、那个在他心中仿若神一般的男人。不管丁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心中都是生他养他的爸爸，如果他连自己的爸爸都置之不理、不屑一顾，这样的丁孝蟹，自己还会喜欢吗？

 

“婷婷，你真的不怪我？”丁孝蟹惊喜得露出笑意。

看着他那开心的表情，方婷再次心痛。他是他、他的家人是他的家人，他已经为他的家人背负了太多，可自己却还要因为他家人的过错而怪罪于他。

“不是你做的，我就不怪你！”方婷认真地看着丁孝蟹。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更是暗示，暗示着她试图、甚至可以单纯地只考虑丁孝蟹与自己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妈咪，祎祎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方维祎问向正在为自己洗澡的方敏。

“祎祎身体康复得很好，程叔叔说，祎祎再在医院观察几天，不出一个星期就可以回家了！”方敏笑着回答，如今的祎祎已经很健康，住院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好得差不多，完全没有受过伤的迹象。

“这次受伤，祎祎好开心！”方维祎美滋滋地说道。

“傻孩子，受了伤还开心？你知不知道多危险？”现在想起来，方敏还一阵后怕。

“那祎祎现在不是已经康复了嘛！而且，和爹哋比起来，祎祎宁愿受伤……”方维祎漂亮的小脸蛋突然闪现出喜悦的光芒，“太好了，祎祎就要出院了，爹哋说祎祎出院后他要带祎祎到好多地方玩！”

 

“祎祎，你过去也很想要爹哋吗？”方敏黯然询问。

“嗯！虽然祎祎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咪，但祎祎也想有爹哋……”方维祎小心地看向方敏“妈咪，你原谅爹哋好不好？”

“祎祎，爹哋的家在香港，我们的家在伦敦，祎祎以后会时常见到爹哋，但我们不可以在一起的！”方敏只得哄骗女儿。

“那祎祎不回伦敦了！”方维祎急得差点哭出来。

“那你为了爹哋都不要思嘉阿姨和郝外婆了？还有乾爹、乾爷爷、乾奶奶？还有妈咪呢！妈咪也要回伦敦的！”

“妈咪，我要你！”这下子她是真的急哭了！“妈咪，你是祎祎的唯一，祎祎只要你！”方维祎急得紧搂方敏的脖子。

“乖，祎祎，不要哭！祎祎现在有爹哋了，不是应该开心么？不哭了！”方敏心里无比难受。

 

方维祎终于松开方敏，“妈咪，对不起，祎祎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没关系！”方敏轻柔地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祎祎会不会怪妈咪？”

摇摇头“祎祎知道自己也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爹哋就已经很开心了！如果爹哋能时常去伦敦看祎祎，祎祎就会很满足！”

看着女儿，方敏努力忍下即将流出的眼泪，她从来不知道祎祎竟然这么渴望爸爸，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祎祎没有爸爸，对祎祎来讲是不是很不公平？自己会不会太自私？

 

“爹哋，刚刚的缆车好好玩！”方维祎兴奋地对丁益蟹说，此刻她的小脸蛋像个熟透了的苹果，涨得通红、却溢满喜悦。

“祎祎好勇敢啊！怕没怕？”丁益蟹笑着问女儿。

摇着通红的小脸蛋“有爹哋在身边，祎祎就不怕！爹哋，祎祎和你在一起好有安全感！”

“是吗？”丁益蟹笑得好得意，“和妈咪在一起没有安全感么？”

“嗯……也不是啦！但和妈咪在一起都不敢坐这种山顶缆车……可能是因为妈咪是女生的缘故吧！”方维祎认真地说着，丁益蟹也认真地听着。

“爹哋，一会儿我们去拍照好不好？”方维祎像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央求道。

“好啊！祎祎想做什么，爹哋都答应！爹哋还没有和我们祎祎拍过照片呢，一会儿我们多拍些好不好？”丁益蟹觉得女儿的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嗯！这样子祎祎就不会忘了爹哋的样子！”方维祎小声说道。

可这句轻喃却令丁益蟹无比紧张“祎祎，你说什么？”

嘟着小嘴抬起头来，“爹哋，祎祎回伦敦后，你会去伦敦看祎祎么？”方维祎充满期待地看向丁益蟹。

“祎祎要回伦敦么？”此刻的丁益蟹更加紧张“什么时候回去？”

“妈咪说还有两个月就回去了！”方维祎漂亮的小脸蛋写满委屈。

丁益蟹看了心疼不已，轻搂住女儿，“祎祎，你和妈咪回伦敦，爹哋也和你们一块回伦敦好不好？”

这句话让方维祎充满惊喜“真的吗？爹哋会和我们一块回伦敦吗？”

“当然是真的！”丁益蟹看着女儿溢满喜悦的脸蛋认真地点头。

“可是妈咪说爹哋的家在香港，不会和我们在一起的！”

从祎祎口中听到方敏的说法，丁益蟹心里无比难受“爹哋会永远和祎祎在一起！祎祎在哪，爹哋的家就在哪！”

“爹哋你真好！上次妈咪说爹哋不会和我们在一起，祎祎好伤心！妈咪说她要回伦敦……”方维祎抬起头再次不确定地问向丁益蟹“爹哋，你真的会和我们去伦敦么？你可以把你的家搬到伦敦么？”

对女儿笑了笑“爹哋现在的家在香港，以后的家就和妈咪还有祎祎在一起！你们到哪，爹哋就到哪！”再一次的强调彻底打消了方维祎的怀疑。

 

搂住丁益蟹的脖子，方维祎亲昵地在他的脸颊印上一吻。“祎祎终于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妈咪也有爹哋了！”

“祎祎……爹哋对不起你！你会不会怪爹哋过去都没有在你身边？”丁益蟹难过地看向女儿。

抿着小嘴摇摇头“过去祎祎有大熊！那个大熊有爹哋半身这么大！很有安全感的！祎祎平时只玩洋娃娃，不玩小熊的！这个大熊祎祎一直把他当爹哋！这次回香港，祎祎好想那个大熊，但现在祎祎有爹哋了，就不需要大熊了！”

抱着女儿，丁益蟹心痛地问“是妈咪给你买大熊当爹哋的么？”

“妈咪不知道的！祎祎从来不在妈咪面前提爹哋！爹哋，祎祎把大熊当爹哋的这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妈咪好不好？”方维祎有些担忧地恳求道。

“好，爹哋不说！”忍住内心的辛酸，丁益蟹柔声问道 “祎祎过去从来没向妈咪提过爹哋么？”

“没有！”方维祎乖巧地摇摇头，“祎祎只有问过思嘉阿姨，思嘉阿姨告诉祎祎不可以在妈咪面前提爹哋，那样子妈咪会好难过，所以祎祎从来没有和妈咪提过爹哋。”

温柔地轻抚女儿的头，“祎祎，下次见爹哋让妈咪也来好不好？”

 

见方敏接回女儿走进家门，罗慧玲不免担忧地问道“小敏，今天祎祎又去见丁益蟹了？”

方敏无奈地点点头。

看看外婆、又看看妈咪，方维祎疑惑地问道“外婆不喜欢祎祎见爹哋么？”

罗慧玲笑着摇摇头，“没有啊！祎祎乖乖回房洗澡，一会儿下来吃晚饭！”

“我已经和爹哋在外面吃过了！”方维祎笑着说，一脸的满足，看得出刚刚那顿晚餐十分合她心意。

“那妈咪帮祎祎洗完澡，祎祎就早点睡了好不好？”

方维祎乖巧地点点头。

看看玲姐，方敏无奈地带着女儿走上楼去。

 

“妈咪，爹哋说他会和我们一起去伦敦！”浴室里，方维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方敏。

可是方维祎一心以为的这个好消息对方敏来讲却并不是个好消息“祎祎，你很喜欢爹哋么？”

“嗯！”方维祎不疑有他地点头“爹哋对祎祎很好！”

“乾爹对祎祎也很好！”

“那不一样！”方维祎似乎有点儿生气，语气不如之前柔和“爹哋是爹哋，乾爹是乾爹！”

“祎祎，乾爹在身边陪了你四年，爹哋你才认识不到一个月……”方敏软声说道。

“可是祎祎是爹哋的女儿，不是乾爹的女儿！妈咪你不是不喜欢乾爹的嘛！你不要和乾爹在一起，和爹哋在一起好不好？”方维祎听了方敏的话紧张得不得了。

无奈地叹口气，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就好像祎祎受伤，只有丁益蟹可以为她输血一样！

“妈咪不会和乾爹在一起的……”方敏安慰道，但她却没有说出下一句“妈咪也不会和爹哋在一起！”

 

“小敏，”方婷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在帮祎祎洗澡？”

“嗯，是啊！二姐你找我有事？”

“想找你聊聊天……”

“好啊！我晚点去你房里找你！”

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妈咪，祎祎下次和爹哋出去，你也和我们一起好不好？”方维祎躺在床上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看向方敏。

“为什么要妈咪和你们一起？”方敏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儿，只得不答反问，这是应付小孩子最好的方法。

“嗯……因为别的小朋友出去玩都是和爹哋、妈咪一起的！祎祎从来没有和爹哋、妈咪一块儿出去过……”嘟着小嘴，方维祎美丽的小脸满是委屈。

 

方维祎虽然是个乖巧的孩子，但她更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懂得看人脸色，更懂得抓人弱点。因此，她并没有告诉方敏其实是丁益蟹让自己叫上妈咪，而是装出一脸委屈的可怜模样博取妈咪的同情。她相信最爱自己的妈咪一定会心软！

果然，听了女儿的答案、见了女儿的表情，方敏心中十分不忍。这个愿望自己很容易达成，但对祎祎来说却是好大的一个心愿、一个从未尝试过的经历！答应一次又何妨？不过是和丁益蟹出去，自己早在五年前被他害得进医院后就不怕他了！因为最可怕的丁益蟹她都已经见识过了！

“好啊！妈咪答应你！”方敏轻松应允。

“真的？”方维祎高兴地问道，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顺利！

“嗯！”方敏微笑地点点头。

“那妈咪和祎祎打勾勾好不好？”生怕方敏会反悔，方维祎急忙伸出自己可爱的小指头。

温柔地笑笑，方敏也伸出了自己的青葱玉指“妈咪不会反悔的！但仅此一次！”勾住女儿的小手指，方敏强调道。虽然如今对丁益蟹的感觉没有怕、没有怨、更没有恨，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方维祎同丁益蟹玩了一天，早已疲惫得昏昏欲睡，睡前在得到了妈咪的承诺后，她便带着这份美丽的期待甜甜地进入了梦乡，这一夜，她定会做个甜蜜无比的美梦，梦中有妈咪、也有爹哋！

见女儿已经睡熟，方敏轻声起身去找方婷。

 

“二姐，怎么了？有心事？”方敏坐在床边问向此刻正看着自己的方婷。

“小敏，玲姐好像不喜欢祎祎去见丁益蟹！”方婷担忧地说道。

“是啊！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祎祎去见丁益蟹！”方敏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敏……你怪不怪二姐？”方婷终于问道。

“为什么要怪你？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方敏安慰。

“如果不是我当初和丁孝蟹谈恋爱，丁益蟹就不会找上家门，你也就不会被他……”方婷难过得说不下去。

“二姐，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说如果、找责任也都已经于事无补了！我不怪任何人，更不会怪你！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方敏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认命了，也许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人生轨迹。

 

“小敏，你不怪我……你也不怪丁益蟹么？”方婷小心翼翼地问着，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幽幽摇头“我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有了祎祎之后，我就更不会有这种怨怼的想法，如今我的心里只有祎祎，怎样抚养祎祎、怎样教育祎祎、怎样让祎祎健康快乐地长大！其他的我一概不想！”

“小敏，你太善良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丁益蟹输了两袋血给祎祎、大嫂又即将分娩，大哥一定又去为你报仇了！”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们，除了是怕你们伤心外，就是担心大哥想不开又要为我出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改变了，大哥冲动只会害到自己！……但大哥和我过去想象的一样，就像电视剧中的大哥哥保护小妹妹那样疼我们。”方敏微笑着说，有这样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她好感动！

 

“小敏……你…都不恨丁家的人么？”方婷欲言又止。

“恨有什么用？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总会有报应的！对这种人我不屑有任何情绪。但我不喜欢他们！一辈子都讨厌他们！”

听了小敏的回答，方婷小心地吞了吞口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