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看出小敏以及大家的顾虑，方婷坚定地握住方敏的手“小敏，你放心，二姐帮你！”小敏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小敏救回祎祎。

 

丁孝蟹的手机响起，低头一看，一个未知号码“喂……”

“我是方婷。”方婷直接报上姓名。

“婷婷？”丁孝蟹没想到方婷竟然会给自己打电话，此刻他根本顾不上赔了多少钱，内心一阵惊喜。

他这句“婷婷”并没有逃过三个弟弟的耳朵，发现他们察觉，丁孝蟹拿着电话快步走出交易所。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你…现在可不可以来东华医院？”

“婷婷你怎么在医院？出了什么事？”丁孝蟹紧张地问。

“我没事，我需要你的血，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你家人？”

“好！我马上到，你等我！”丁孝蟹毫不犹疑地答应。

 

很快，方婷就在医院门口等到了丁孝蟹。一路上，丁孝蟹不敢放慢车速，一想到方婷在医院，他就心焦不安。

“你来了，”方婷边说边带他快步走进医院，“我需要你输血！”方婷看向丁孝蟹。

“没问题！只要你开口，要我的命都行！”丁孝蟹认真地看着方婷的双眼。

不自在地别开眼去，方婷带丁孝蟹迅速走向急诊室。

一路上，两人静默无语，但此刻两人心中的悸动却正应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来到急诊室门口，不明所以的丁孝蟹先被带去验血，但检验结果却把方家刚刚生出的希望瞬间浇灭，“这位先生不是Rh阴性AB型血，不可以输血。”

“你们要Rh阴性AB型血？这种血型的人很少。”丁孝蟹说道，与此同时他却在心中思考：为什么他们会以为自己是这种血型？

“你认识这种血型的人么？”方婷强装镇定地问道。

“老二和老四都是。”丁孝蟹回答，他们混黑社会的每天打打杀杀，流的血比流的汗还要多，对于自己的血型当然再清楚不过，每次老二受伤需要输血都只有老四帮得上忙。

 

“我去求他帮忙！”听了丁孝蟹的回答，方敏立刻激动地说。

方婷陪方敏一同坐丁孝蟹的车迅速前往华人会，刚赶到交易所，就见丁家三兄弟站在走廊上郁闷地抽着烟。看到匆忙跑来的三人，丁家三兄弟更感惊讶。

看着擦伤额头、噙着泪水的方敏，丁益蟹心中一阵抽痛，不等方敏开口，他便主动问道“你怎么了？”

“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女儿好不好？她需要输血，可是我们家没有人的血型适合，你大哥的血型也不符……只要你能救活她，你想怎么样都行，就算你要把她带走，永远都不让我再见到她我也同意！求求你救救她……”方敏急切地恳求着丁益蟹，言语中虽然没有说出方维祎是丁益蟹的女儿这一事实，但任谁也都听得出来。

迅速甩掉烟头，丁益蟹拉起方敏的手就走。

 

“老二，你去哪？”丁利蟹急忙抓住丁益蟹的手臂阻止道，“方维祎不可能是你的女儿！”

这边的方敏紧张地用另一只手轻扯丁益蟹拉着自己的手臂“祎祎是你的女儿！”

丁益蟹转头看向方敏。

“方敏你是不是被太多男人搞，最后弄得连自己的孩子是谁的种都搞不清楚了？”丁利蟹口出恶言。

方敏委屈地看着丁益蟹的双眼，“我没有……”

丁利蟹的侮辱令丁益蟹十分不爽，看到方敏眼中再次涌出的泪水，丁益蟹更加心痛，甩开丁利蟹的手“行了老四，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丁益蟹拉着方敏迅速离开。

 

拉着方敏大步流星走着的丁益蟹察觉到小敏跟着自己的脚步有些吃力，便故意放慢步伐，等一下车开快些就好了！丁益蟹心想。

“你很冷么？”丁益蟹转头问向方敏。

被他的问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方敏慌忙摇头“没有！”

捏紧方敏在自己掌中的冰凉小手“你的手很凉！”

“我担心祎祎……”方敏又流出眼泪。

有些难过地看向方敏，“你找我大哥去输血都不找我，是因为怕我抢走祎祎么？”此刻丁益蟹的表情有些挫败“我说过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这句话算数的！”

看出他的难过，方敏另一只冰凉小手覆上丁益蟹牵着自己的温热手背“我不找你，不只是害怕你会抢走祎祎，我更怕……你会不救她……”

丁益蟹心中更为痛苦“别说祎祎是我女儿，就算她不是我女儿，我也会救她的！因为她是你女儿！”丁益蟹深情地注视着有些怔冲的方敏。

 

上了车，丁益蟹转过身准备为方敏扣安全带，但此刻的方敏已经自己扣好。目光向下一扫，竟发现方敏膝盖处的裙角已被染红，不由分说地掀起裙角，赫然发现小敏原本白皙的膝盖擦伤了好大一块，伤口红肿、此刻甚至还流着血，难怪刚刚小敏跟着自己的脚步会如此吃力。

方敏被丁益蟹的举动吓了一跳，迅速盖好裙子“你干什么？”方敏有些责怪地问。

从自己的衬衫上撕下一条碎布，抬起小敏的右腿搭在自己腿上，丁益蟹再次掀起方敏的裙子，“在我面前你还难为情？！”

 

丁益蟹快速绑好方敏的膝盖，至少先止住血。“在医院医生怎么没有为你包扎呢？”丁益蟹有些埋怨地问道。

“这些小伤根本就不碍事……”

“还不碍事？你的膝盖一直在流血！”丁益蟹心疼地说。

“祎祎流的血更多……我现在只担心她……”方敏一说起女儿又带着哭腔。

丁益蟹单手紧紧握住方敏的双手“有我在，不要怕!”说着疾速驱车开往东华医院。

 

车刚停稳，丁益蟹便对方敏说道“我抱你走？”

方敏想都不想地拒绝“不要！”说着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丁益蟹也没有再坚持，下了车继续牵着方敏的手快步前往急诊室。

 

刚到急诊室门口，丁益蟹便按着方敏的肩膀对身旁的护士说道“她的额头、手臂、膝盖都是擦伤，你们快帮她清理伤口！”然后认真地看着方敏的双眼“你乖乖去清理伤口，祎祎不会有事的，我保证！”说完直接走去输血。

 

看到刚刚送进急诊室两袋血的护士走出来，方敏快步上前，焦急地问道“护士小姐，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按理说有人输血就可以度过危险了，可现在虽然血已经送到，但中间耽搁了太长时间，目前医生还在抢救……”

听了护士的回答，方敏瞬间无力地跌坐在地。

“小敏！”方展博立刻抱住方敏把她搀扶到椅子上。

 

“我是全世界最失败的母亲！”目光呆滞、泪流满面的方敏幽幽说道。

“怎么会呢？小敏你别乱讲，你对祎祎的疼爱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之后和丁家三兄弟一同赶来的方婷坚定地说。

方敏痛苦地摇头“我不是！我疼祎祎是在她出世之后，她出生之前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她！我甚至……我甚至想要杀死她！”

听了这话，大家虽感震惊，但对于方敏当时的心情大家也都可以理解，“小敏，没事了!你不要自责！”玲姐难过地安慰道。

 

“玲姐，我好自私的！我当初根本就不想要祎祎，可是医生说我才小产没多久，如果再做人流，我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宝宝了……我知道我完了，我这辈子毁了，我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家庭，但也许我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我是为了我自己才留下祎祎的！”

 

“那时候我好痛苦，玲姐，那种睁开眼睛不想见人、闭上眼睛就会怕的感觉又来了！我不可以让人发现我怀孕了，可我又不可以不上学的！我求导师，求他准许我先休课，期末再回来参加考试……在伯明翰的那段时间，我门都不出，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因为我不可以让中大失望！中大的老师那么信任我、让我到牛津赴学，我一定要为中大争光！那段日子我不能见导师没有平时成绩，所以我必须加倍用功，期末考试时我要尽量努力、使自己的分数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辜负中大对我的期望！”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肚子里的孩子，有时候我读起书来连饭都不吃！如果不是思嘉经常来看我，我想她们早就饿死了！我甚至没有去做过产检，我连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双胞胎都不知道……”方敏哭着说道，声音哽咽得不能自已。

 

“大姐，你有没有听说过双胞胎中如果有一个去世了，另一个也会活不长的？”方敏满眼泪水的问向方芳。

“这都是人家瞎说的！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还愚昧地相信这些？！”方芳哭着安慰道。

“我是罪魁祸首！祎祎的姐姐就是被我害死的！现在又害祎祎……”

“小敏，你不要这么说，这种事情怎么能怪你呢？”方展博此刻的心情无比痛苦。

“大哥，是我不小心……我不小心跌倒，那时候……电话就在我眼前……可我却连够到电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就感觉祎祎的姐姐渐渐离开了我的身体……”

 

“小敏，不要再想了！”玲姐心疼地搂住方敏，她从不知道小敏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玲姐，那时候我恍惚看到了爸爸、妈妈、还有那个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小男孩！他们让我上去和他们在一起，爸爸说他会保护我，在他身边我再也不会有痛苦！我也好想和他们在一起……”

“小敏，你怎么不告诉家里呢？你为什么要自己挨得那么辛苦？”玲姐心疼地问道，此刻她早已泪流满面。

 

靠着玲姐的肩膀摇摇头，“玲姐，那件事之后我才发现我真的好自私！我失去了一个从未投入过感情的孩子都会那么心痛；当我一次又一次想要自杀的时候，你的心会有多痛？我从小就经常生病，你带我要比带大姐、二姐辛苦得多，可我却那么不懂事，一次又一次伤你的心！在家里，我应该算是最幸福的了，大家都比我辛苦，可你们却还要关心我、疼我！我不可以再把自己的痛苦加剧到你们身上！”

“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方展博此刻心如刀绞。

“小敏，三个女儿中你虽然最不好带，但你却是最聪明也最让玲姐宽心的一个！每次你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回家，玲姐都好开心，你是玲姐的骄傲！你好乖、好懂事，在那些坏人出现以前，你从来没让玲姐操心过！”

 

“玲姐……我以为我去找爸爸了！我以为我死了！可是……我竟然又醒了过来！那时候，我好失望！玲姐，我是不是很该死？我竟然又想死！”方敏哭着问玲姐。

罗慧玲难过地看着方敏，拼命摇头。

 

“我以为我的孩子没了……可医生告诉我我还留下一个孩子！当我在保温箱中看到祎祎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好奇妙！她那么小，还不足七个月，她刚出生时甚至连指甲都没有……看着她，我心里好难受，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失败的母亲么？竟然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弄成这样！她虽然出世了，可我却连喂她母乳的能力都没有！不只吃不到母乳，祎祎从出生那天开始喝的药就比喝的奶还要多！所以她才会这么喜欢吃奶制品、吃甜食！可她喝药时却从来不叫苦！”

 

“祎祎那么乖、那么懂事，虽然身体不好，但她却非常好带！她一出世就那么辛苦，可她在月科的时候都不哭不闹！她这么小就懂得为她这个失败的妈妈着想！今天她不让我抱她，她怕我辛苦，所以让我放她下来……如果我一直抱着她，她就不会有事了！如果我抱着她，即使被人撞到，我也会把她搂在怀里，不会让她受伤！我为什么要放她下来？我好自私……她需要输血，我却顾虑这、顾虑那，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丁益蟹，耽误了这么久，使祎祎陷入危险……我根本就不配做母亲！”方敏哭得不能自已……

 

“小敏，也许祎祎不会有事的！”

“玲姐，祎祎是我的全部，我不可以没有她，她有事我也会死！”方敏哭着抱向玲姐。

“小敏，你坚强点！祎祎是你的天使，是上帝派来安慰你的天使！有她陪伴的日子你是不是学到了很多？你变坚强了、勇敢了、成熟了！所以，如果祎祎真的离开你，那说明她的职责已经完成，她要返回天堂了！”罗慧玲按住方敏的双肩，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安慰道。

“不！我不可以失去祎祎……”方敏哭喊道。

“我们都不想失去祎祎！”玲姐哭着说，“可我也不想失去女儿！”

 

方敏抬起泪眼看向玲姐“对不起，玲姐！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我曾经说过我会永远照顾你，就算结婚也要和你一起住！可是，即使我永远都不会结婚，我也无法实现这一承诺……我不但不能回来香港，却连把你接到英国的能力都没有！祎祎因为身体不好，只能适应她从小就习惯了的英国……国外的单亲子女有很多，在那里祎祎比较不会受人歧视……如果我自私地带你去英国，你的心里会好难过，我知道你爱香港！而且，接你去英国，我不只照顾不了你，你反而还要帮我照顾祎祎……玲姐，对不起！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没有实现……”

 

“小敏，你做到了！你工作后第一次见到我就有请我喝茶！你去年还带我到欧洲旅游观光！你毕业时有戴着四方帽跟我合照！照片玲姐一直都放在皮夹子里！”注视着方敏的婆娑泪眼，“所以，小敏，玲姐不能没有你的你知不知道？！”

“嗯！玲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方敏在罗慧玲怀中哭着应允。

 

回忆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只方敏痛苦难耐，方家上下也都心痛不已，一想到小敏一个人在英国所遭受的煎熬，他们就心如刀割。古铎锋听了这段往事后更是心痛难平，他没有想到自己心中那个宛若天使般完美的女孩竟然遭受了这么多痛苦！他好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小敏，如若早些认识她，也许他可以保护她、至少可以陪伴她……

 

可方敏所受的苦又岂止这些？曾经在香港以及在牛津那一年所发生的一切古铎锋还并不知晓。从头至尾，对这一切再了解不过的人无非只有丁益蟹！此刻他的心情同样难耐，他竟然又差点害死小敏！早知这样，他当初不会放了她，即使是一个已经千疮百孔了的无心娃娃，他也会悉心呵护、倍加珍爱，努力确保她的外观完整！如果说当初放走方敏时，丁益蟹觉得他的心在哭泣，那么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刚刚输了两袋血的他在听了这段往事后，变得愈加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