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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交响曲》,姜德溥。从这种变形去具象化的水墨中,可以看出作者的扎实功底。)
看不懂的当代水墨,怎么解?
文、记者 职烨
图片提供、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
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2014年的第一场大展是“时间节点——中国·1980年代水墨景观”。馆长王纯杰本身画水墨,1982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参加此展览的陈巨源、仇德树、姜德溥、孙良等一批85新潮美术运动前后的画家,都是当年一起探索的好战友。
不同于我们传统印象中的水墨画,这些选取在1979~1989年这个固定时间段的水墨画,即便在今天看来,仍然抽象隐晦,探索的意义本身超越了画面本身。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搞这个展览?这样声势浩大的展览,在今天的意义何在?而普通的观众又要如何看待这样的大展?
记者采访了馆长王纯杰、策展人平杰、策展助理王雪云,参展艺术家以及一些业内人士。旨在通过我们的文章,给大家增加一些理解当代水墨的途径。
小标:85新潮的大背景
在“时间节点——中国·1980年代水墨景观”展览上,水墨好像成了传统“山水画”之外的另一种载体,虽然用的都是宣纸、墨色,但展厅中铺陈开30多位画家不同时期的作品,却和我们通常概念中的水墨画完全不同。这些作品大多数来自当时的上海艺术家,选取的标准就是他们在1979年~1980年这段时间内创作的作品。
展览又按照时间将这些作品大致分为“85前”与“85后”。熟悉中国美术史的人都知道,1985年,对于中国现代美术史来说相当重要。“85新潮美术运动”带来了从观念到创作方式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之前所熟悉的变化主要集中在受西方影响较大的西洋画领域,其实,一直有传统中国画传统的水墨创作,也在这个时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参展的画家姜德溥回忆,文革期间,他们从不敢公然画画,朋友们讨论作品,也偷偷摸摸在家进行,一旦邻居发现被举报,就会被抓起来。整个文革十年,中国的艺术界只允许一种形态的东西——高大全、红光亮,不能允许艺术家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等到文革结束,艺术家们才觉得春天来了。与此同时,西方艺术开始进入中国,抽象主义、达达主义一股脑涌入,这给中国的艺术家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他们几乎在十年内一股脑尝试完了西方数百年的脉络变化。
书写美术史,总需要有一个特定的展览或者活动,1979年北京的星星画会的成立以及同一年在上海成立的草草社,是这个展览选取作品时间节点的开始。草草社这个艺术团体在1980年举办了“八十年代画展”,是在文革后的历史大背景下,在艺术领域内的自由探索和表达。
上海因为一直有现代水墨画派的传承(关良、刘海粟、林风眠等等),所以这一派延续下来的水墨变化就更显得令人关注。
不得不说,这个“时间节点”的选取,还是比较准确的。
小标:痕迹的艺术
中国传统水墨画中有一个讲究叫做“屋漏痕”。因为作画方式和材质决定,中国的水墨画落笔即留下痕迹,且无法涂抹与更改。这也就使得我们今天回头再看当时艺术家的探索,能够清晰得看出他们所做的努力,也更好梳理脉络。
雨滴顺着玻璃窗往下流,这个雨水的走势,也就是水滴留下的痕迹,是无法控制的。艺术家当然可以在主观上设计如何抑扬顿挫得运笔,但是水墨的痕迹本身却有自己的节奏,技艺精湛的艺术家懂得如何“顺势而为”,如何让痕迹自己在纸上生发的力量与自己想要表述的东西结合在一起锦上添花,这是需要多年的实践才能把握的。
每一笔下去,墨怎么渲染,渲染到什么效果,这种效果需要对时机恰到好处的把握。中国画讲究的是气韵生动,墨分五色,一笔下去,这个层次怎么走,它自己会在纸上生出气息来,这种过程都变成了一种探索。如果深了,那么是不是需要淡的来调整,布局也要同时调整经营。这里面蕴含了深深的对时间的把握,你要等笔墨在宣纸上晕开。这种无法掌控的随心所欲的特性,给了艺术家更大的挑战。这也就是他们艺术家为什么开始尝试用水墨这种材质来进行探索的原因。
文革结束之后,渴望变化与突破的艺术家,找到了这种高挑战的方式,各种变化也就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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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仇德树裂变系列的第一张。他开始尝试将宣纸撕拉开之后在画面上显露效果。)
小标:师承,然后突变
姜德溥毕业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美院,他读书的时候,现代水墨大师林风眠等有时候还会来学校上课。他当时很年轻,画了画就拿到刘海粟家里去给他看,老师也很耐心,会传授很多自己的方法提出宝贵的意见。
所以在画展上我们看到的姜德福的画,能看到很明显的中国传统山水的痕迹。只不过后来他在色彩上参考了西方,做出了自己的变革。
姜德溥的情况,其实是这个年代的水墨探索的典型代表。假如将这些人之前和之后的画作找出来,就能很清晰得看到这种传承与突变。
摆在展览厅一入口的蒋奇古的作品,看起来非常抽象。但他在80年代之前和之后的画都非常传统,是典型中国文人的工笔作品。至于为什么要画成这样,就是在被禁锢了很久之后,想要努力寻求变化的内心促使。
画家自己本身也没有想清楚这种探索的意义何在,更没有想好今后艺术道路的方向。因为痕迹的方便留下,所以今天我们能够更清楚得看到他们当年是如何努力的。这种层面上说,这倒是一个有意义的展览,至少在努力呈现变化,并企图进行梳理。
小标:西方的启迪
纵观整个1980年代的美术界,无论是油画还是水墨,西方的影响都是巨大的。在这个画展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西方之于水墨的影响。
蒋奇古的画显然有毕加索抽象主义的痕迹,他画的马、人都有很明显的去形象化的意图;沈忱的拓印系列,用墨滴洒在宣纸上,显然受到了抽象主义大师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1912-1956)将颜料滴在画布上的创作理念的影响;余友涵的作品在策展时就引发了很大的争议,因为他在水墨中加入了丙烯这种西方油画的材料,所以连到底是不是水墨都讨论了很久;李津的作品看上去好像西方美术启蒙时期的岩画,充满了一目了然的原始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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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巨源的作品。主题大概是想表现天人合一的道家思想,从这幅画中可以看出对墨块的布局的探索,并加入了色彩,这是对传统水墨的一种探索。)
小标:别求看懂
蒋奇古摆在展厅的三幅画,让人驻足却不知所云。三幅色调不同的画,分别用大色块晕染,中间敲上有中国传统意味的方章的形象。因为在策展之时,没有联系上他本人,所以没有人能知道画家在画这组作品的时候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策展人平杰和策展助理王雪云猜测,艺术家可能就是想探讨墨色的晕染,以及放到纸上位置时候的美感,艺术家想要探索墨色在纸上各种层次的变化。但因为作品在标题上没有做任何说明,也无法依托具象,所以很容易就会走入虚无的点上。我们大可以猜测他想要画的是太阳,或者别的任何东西,任何联想都是可行的。
在这些参展艺术家中,仇德树的探索一直很超前,也一直是当代水墨的领军人物。他摆在展厅中的两幅作品,能明显看到探索的轨迹。第一副《裂变》,是他第一次尝试将宣纸涂上墨之后撕开来展现美感;在近十年的尝试之后,展厅最后展出的那副巨大的彩画,是他用扯裂的宣纸涂上不同的颜色一层又一层粘上去所做的抽象作品。要说什么?让评论家来说当然漫天散花——小草从石头的缝隙中长出来,寻找生机,象征万物复苏……但当这样解释了之后,观众会发现其实获得的享受还不如乍一看单纯从画面结构和配色层面达到的那种愉悦。“也许观众真的不用想太多,觉得喜欢就是喜欢。”策展助理王雪云说。
小标:美还是不美
“美不美”其实一直是许多人读画时最直观的感受。但观众看完这个展览,最大的感受恐怕是“不太美”。这就是中国当代艺术在实验时很容易产生的一个现象。
传统的显然是美的,工笔小鸟显然是形象的。那要怎么突破?最容易想到的就是要“不美”并且“不像”。所以在观看当代艺术,尤其是具有实验和探索精神的作品时,我们恐怕要抛弃这种习惯性的寻求美的心理。“美不美”不再是标准,而要尝试去发现“还可以这样!”
比如在现场,我们看到尺度很大的周嘉政的“男人印迹”系列。除了传统的毛笔作画,许多艺术家用拓片、印章来创作,算是一种尝试;到了周嘉政这里,他用自己的身体浸了墨水之后,印到宣纸上,在画面上,我们可以明显看到他的身体器官的痕迹,美吗?显然很难说美。有意义吗?今天看来大概也没什么意义。但这是一个尝试,这个展览将当年的这类尝试尽可能全面得展示了出来。
记者观察:
怎样的展览才能算是一个好展览?
到底什么样的展览才是好展览?今天我们看到的展览,一般分成两类,一类是作品好——这么多年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明确是相当好的作品的展览,例如最近大火的莫奈印象展,以及列支敦士登王室收藏展,这些展览就算是不需要策展人,只要把作品摆在那儿,去看完自然就有愉悦和收获。
另外一类,大约就是可以做学术梳理与启发的展览。这类展览需要比较专业的策展思路,提要提出问题、解决问题,梳理出一些有意义的脉络。
假如以这个标准,那么这个喜玛拉雅的这个大展声势浩大全面,看完之后却明显感觉似乎还缺少了那么一点点。
到底什么是水墨?什么是水墨精神?水墨如何一路发展到今天?1980年代这个时间段的截取到底对今天的意义在哪里?这些问题并没有在展览上得到解释,连针对展览的研讨会也没有好好被提出。
大家的确看到了这个时段作品的陈列,问题抛出了,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答。二十年过去了,当代水墨的发展在今天重新成为显学(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个展览的原因),中国当代水墨画会如何发展?跟80年代这个特定时段画家们的探索有怎样的传承?
我们很期待接下去的展览会给出新的思考与启示。那么,今天的这个“时间节点——1980年代水墨景观”也就算是抛砖引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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