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鲜花绽放，花一样的少年跳楼身亡

小土之死

　　谁也不知道，15岁的男孩小土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个小时在想些什么。

　　3月30日傍晚4点多钟，他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发了一条短信，没有向父母告别，也没有留下任何别的只言片语。一个多小时后，从家里小区隔壁一栋高楼纵身跃下。

　　我们甚至想象不了，这个15岁的男孩在纵身一跃的刹那，到底有没有过害怕与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的选择会是怎样？

　　他的母亲陈晓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连连摇头，“做梦也没想到过，真的好像一场梦。”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假如一切可以重头再来……

⊙文/《申》报记者  职烨  ⊙摄影/钱超

小标：最后的短信

    母亲陈晓红现在能够看到儿子留在这个人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发给自己喜欢女孩的短信，“如果让我离开你我就去死，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大概握着手机等待女孩儿的回复。女孩儿并没有，他只等了1个多小时，便从家附近的一栋高楼上跳下，没有多给自己的父母留下一句话。

　　4月3日，在小土的葬礼上，那个女孩儿也出现了。她哭得稀里哗啦，浑身发抖。谁能承受一个少年的死亡之重？女孩儿怎么也受不了。

　　她想不到平日一起嘻嘻哈哈说话的小伙伴就这样从此天人永隔，她很后悔——如果当初自己回复了那条短信，结果会是怎样。

　　可是，老师分明在小土跳楼的前一天找她谈过话，马上要考试了，不能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两人暗自约好，要一起考入市西中学，再聊将来的事。

　　女孩儿很乖，谁都碰到过那种成绩好的初三乖孩子，老师家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许是犹豫了一下，总之最终没有回复那条短信。

　　假如当时女孩回了这条信呢？每个人现在都这样想。

小标：最后的通牒

    小土的班主任是这个悲剧中受到最多谴责的人。这个才毕业就来教带这个班级的年轻女教师，自己才不过25岁。小土和女孩子的恋爱已经是班上公开的秘密，其实要说恋爱根本谈不上，小孩子喜欢彼此多说说话，谈得来，有那种淡淡的纯纯的好感。谁不明白呢？豆蔻年华谁没有过这样朦胧的爱恋呢？喜欢她就多看她几眼，上体育课的时候故意在她的身边多走两圈。班级里的孩子们总是拿自己开玩笑，重点中学里初中生的爱情，仅止于此。

　　女孩的成绩很好，小土的大概中等偏上，两个孩子都很可爱，老师当然希望他们双双都能考上理想的高中。　　她找了双方的父母都谈过好几次。“你儿子在早恋，你们家长要管一管。”电话里，老师对陈晓红这么说。
    就在小土跳楼的前一天，他告诉妈妈，老师说不许他再跟女孩说话，再说话，就要没收他的团徽。
    关于团徽，年轻的班主任也在电话里跟陈晓红沟通过，“我准备没收你儿子的团徽，想吓唬一下他，还会还给他。”
    谁也没有把这么小的事儿放在心上。一个团徽多少钱？大人想不到严重性。
    3月30日的早晨，小土像平时的每一个平常的早晨一样上学去了。陈晓红后来注意到，儿子把团徽留在了桌子上没有带走。
    这天晚上，他从高楼跃下。
    老师毁青了肠子也挽回不了悲剧。

小标：最后的谈话

    陈晓红回忆不起来，儿子死前跟自己最后的谈话了。

　　似乎跟平常无数个日子一样，儿子很乖，回家就自己做功课。他一般放学就回家，从不会超过晚上6点钟。
    对了，儿子说了老师要没收他团徽的事儿了。陈晓红说，那你更要听老师的话。儿子有点不耐烦，他大概抱怨了老师的小题大作，并表示如果不跟女孩说话，是办不到的。
    陈晓红说，初二下半学期后，儿子就进入了男生的叛逆年龄，不爱跟家长交流，老打电脑玩游戏，有点逆反。“逆反不是很正常的？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谁不逆反呢？”陈晓红摇头。
    再之前，因为老师反复提过早恋的事儿。陈晓红在初三来临前的那个暑假，还特意挑过一个时间，买来一些儿子爱吃的鸡脚鸭脖子，边吃边聊天，给儿子敲敲警钟。建议他们暂时不来往，像正常同学同学一样，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考上重点中学。儿子当时很自信，让妈妈放心，他一定会考进市西中学的，他们约好的。
    陈晓红说，这事儿根本没法预料。谁想到要郑重跟他谈一谈呢？她自己分析，儿子把那个女孩儿视为自己的精神依托，依托没了，信仰就倒塌了。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的脑子中是没有想过父母亲的，哪怕想过一点点，他就不会那么义无反顾。
    可是谁想到他就真的那么勇敢了呢？“这事儿没法提防。”即便将整个过程复盘了一万遍，陈晓红仍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小标：开朗的、热情的、幽默的、平常的小土

　　给心爱的女孩发了条短信，没有得到回复，就在一个多小时后跳楼身亡。谁听了这个故事，都会以为这个男孩内向沉闷肯定有心理问题。

　　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才初三就长到1.7米的小土，剪干净的短发，白皙阳光，热情开朗。在小区里碰见邻居，他会主动打招呼，看见别人拿重物，他主动上前帮忙提。他在班里人缘很好，经常和一群小哥们儿一起打篮球、玩耍。葬礼时，他的小伙伴都哭得泣不成声。谁都想不到，跟校门口门位都能说上话的小土，会悄无声息地选择这么一种方式与大家告别。
    家里的条件不错，父母甚至提供给他一切便利，也并没有给他什么压力。考得上重点中学就考，考不上就去国外念书，倒是有时候小土对自己的要求比较严格，常常说，“考不上市西我就重考一年。”
    小土钢琴九级，喜欢玩电脑游戏。就读于市重点中学的重点班级，成绩中上，他就像我们每天迎面能碰上迎着朝阳去上学的背书包穿校服的小男孩一样，普普通通，惹人喜爱。
    他在最后的短信中说，“我想知道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他是不是天真地相信，自己死了还能看见女孩儿的表情，还能像那些电子游戏里的主人公一样“复活”？

小标：为了千万个小土

    陈晓红为小土在龙华寺办了道场超渡亡魂。从4月6日开始，整整一个星期。
    家里的人轮流在寺院里守着，送小土最后一程。大家都很疲惫，神色因为过度哀伤而麻木。
    陈晓红说，她不怪学校也不怪老师，更不怪小女孩。在葬礼现场，她搂着哭成泪人的小女孩说，“你要坚强，小土肯定希望你好好的，我们小土那么喜欢你，我也会替他一直喜欢你的。”
    她们和学校商量好，在学校成立“小土珍爱生命基金”，并把学校全体老师捐给小土的钱作为第一批基金来源，后面小土的家庭也会拿出一笔资金投入基金，这笔钱据说将专门用于加强对孩子的人生教育和心理辅导，并在学校开办一系列相关的讲座，请专家来给孩子们谈谈“什么是生命”，要如何珍惜生命之类在校园里严重缺失的话题。她说，不光老师，家长们也大多不知道怎么跟孩子沟通。她把整个过程复盘，觉得再重来一次，也很难说悲剧不会重蹈。
    在小土跳楼的第三天，学校里就展开了生命教育的讲座，告诉学生们，要热爱并珍惜宝贵的生命，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不能重来。
    陈晓红说，希望自己儿子的死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希望社会各界能思考一下，为什么悲剧一再发生？悲剧如何才能不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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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

这采访很难写，之前一篇文章已经谈过当时矛盾的心理了。（http://blog.sina.com.cn/s/blog_6377b0420100swd9.html）

我想了半天，倘若复原血淋淋的事实，除了博眼球无他，关键还是要想想小土为什么会死。

将小土之死的过程复盘，在这个故事里的女孩儿、班主任、家长，每个人的出发点都再正常不过，每一个环节看似轻巧就能避过，重来一回，阻止小土之死。然而，事实如此残酷。

分析完造成小土之死的最直接的三个人（女孩儿是精神支柱，班主任是直接推手，家长则负有长期的教育责任），许多人可能会想，小土这孩子本身有问题，可能脆弱敏感神经纤细（我去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实际上，小土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就像你每天早上出门碰见的“迎着朝阳去上学的背书包穿校服的小男孩一样”，那么正常甚至热情开朗，悲剧到底如何造成？

为了和谐处理，稿子的最后一段加了看似光明的尾巴。家长不再追究，和学校一起设立基金，加强生命安全的教育。这是家长的主意，大概也是目前大家所能接受的最乐观的一种解决办法。

我写完稿子之后，自己还是很困惑。这样的举措，真的可以避免千万个小土重蹈覆辙么？如果没有找到悲剧发生的根源，一样的事实还是会一再发生。

真抱歉，我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