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2月1日·从元阳到昆明·幸福就是洗个热水澡这么简单

我仔细吸了吸鼻子，一股怪味儿——烟味汗味动物粪便味以及从肮脏的汽车套上染来的臭脚丫子味，一股脑搅在一起。

我皱了皱眉。

没办法，元阳县城整个阴霾大雾，太阳能热水器一点作用也没有发挥，自来水放一刻钟，流出来的水还是冰冷刺骨，每天晚上只能咬紧牙关关冲下脚丫子，每次冲完再钻回潮湿得能拧出水来的被子，都要打着寒颤哆嗦一个多小时才能稍微暖和起来。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整个焉儿了，县城里车来车往，湿漉漉的空气将灰尘烟雾都附着在头发上。

7点半，我起床。犹豫着将脏衣服都卷在一起用塑料袋包紧塞到大包里——眼不见为净。用冰水刷牙洗脸，去楼下退房。

“不玩了？”前台换了小伙。

“不了。天气一直不好，不过梯田也算看见几分钟。”我说。

“今天就会出太阳呢！再等等嘛！”哈尼族的小伙露出一口白牙。

“呵呵。”我冲他笑笑，头也不回果断地背包走出“梯田之家”。

还是大雾，车里的人一开车门钻出去就整个儿消失的那种雾，地上照例如来时泥泞一片。我的裤管后面溅得都是泥巴，从脚跟一直泼墨般洒到膝盖窝，见鬼了！怎么弄成这样？我一贯嫌弃不洁净的东西。是的，此刻，我非常嫌弃这条脏兮兮洒满麻斑的裤子。

我买的票9点05分出发，攻略上说到昆明的车程8小时。去停车场看了眼车，好兆头！是大巴，很高的座位按号码排的密封的高级大客车，比这一程的任何一辆车都好。

立即像重新满血恢复。我欢快地走去车站边的小铺子要了一碗米线——8个小时的车程呢，再怎么也要塞点实撑的进胃里。对了，这种米线里有一种油油的烤得很焦的肉片儿，后来我在网上查到，这种肉叫“油底肉”是云南特有，据说用猪乳房做成。当真，我看到这一条时，恶心了半天。我回忆起早晨将所有的肉片仔细挑出来吃得精光，还仔细咀嚼了一番。

还是先不说猪乳房的事儿了。

9点10分，大巴准时出发（相对于前两天的出发时间，晚5分钟我认为相当准时）。坐在我后排的是一对法国情侣。说真的，这是我离开昆明后第一次见到国际友人，这让我感到轻松愉快，我们非常友好得打了招呼——至少这两人不会坐在后排抽烟，这点我很肯定。

车子并不太满，一人一个座位，后排还空了好几个位置。离开昆明后，我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挤的车子，这也让我感到轻松愉快。

在这种难得的轻松愉快的氛围下，我们的车顺利平稳地驶出了雾城元阳，1个多小时后，车子彻底钻出了浓雾，太阳在云端撕开一角，苍翠的大山站立在两边，红河玉带一样自峡谷中穿过。我情不自禁自言自语在心里背诵起朱自清先生的著名散文：“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更加靠铺的是，每当车上有人点烟，那个沉默寡言的司机师傅就会在前排用大嗓门怒吼：“不要抽烟！不要抽烟！”

我感到眉毛眼睛从未有过得舒展。

下午3点，大巴驶入昆明南车站。比预计时间提前了2个小时——好兆头下面果然接着好运气。

太靠谱了！怎么这样靠谱！难道司机知道我心急如焚回去洗个热水澡？

我冲出去打了辆车，报出第一天到达昆明时住的那家干净的酒店。这会儿晒着太阳，身上不属于我的奇怪味道又裹住全身，强烈的念头消停了一天此刻急不可耐钻出来——赶紧，立即，洗个热水澡吧！

没错，刚才一路上完全没有想到洗澡这回事儿，我在颠簸的车上重看有大理国背景的《天龙八部》，停车时便下车活动下胳膊腿。午饭就在某个小镇的超市里买了八宝粥和甜白酒。我陶醉对豪华大客车的欣赏之情中难以自抑，头发上至少不再增加新的古怪烟味儿了，我已相当满足。

然而此刻，下了车，我被曝露在昆明干燥温暖的阳光下，那念头却好像本来就刻在那里一般凿凿发亮，我像干涸的土地渴望雨水一般在脑中一遍一遍想象着：

必须将瓶瓶罐罐都拿出来摆成一排，水龙头开到最大，在脊柱上大椎穴处砸冲，仔细按摩头皮将护发素涂到每一根发尾，冲洗，皮肤发红滚烫，之后掏耳朵剪指甲仔细抹上厚厚的身体乳吹干头发。

呼！什么叫做幸福？

终于做完了这一切，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斜靠在松软干燥的大床上，看着阳台上洗净的衣服在西斜的太阳下勾勒出一圈金边。

呵呵呵，傻乐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