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江书院,一读千年
乔口与铜官、靖港是长沙望城的三大古镇。
乔口已有5000多年历史,据考古证实,乔口是望城人的发源地,它的湖尾古遗址中,有春秋战国时期部落生活留下的痕迹。乔口水资源极其丰沛,多湖泊,多河道,自古来水系交通就十分发达,所以它是商贾频往、人口密集、经济繁荣、文化悠厚的古土。古人描述当时的乔口是:
长沙十万户,乔口八千家。
朝有千人作揖,夜有万盏明灯。
公元前295年,屈原被流放到沅湘之地,他来到乔口。正是这次采风式的访乔口,让屈原积累了许多素材,这里的人土风情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写下了名篇《九歌》。
百年后,汉文帝将贾谊贬往长沙任太傅。贾谊到长沙的第一件事就是凭弔屈原大夫,他沿着屈原走过的足迹也来到乔口,后写下了绝世名篇《弔屈原赋》。
900百年后,忧忧不得志的杜甫离开京城来长沙,携一家老少乘舟而行,舟入乔江(柳林江),到达的第一站就是乔口。杜甫在乔口停留时,写下了他到长沙的第一首诗作《入乔口》:
漠漠旧京远,迟迟归路赊。
残年旁水国,落日对春华。
树蜜早蜂乱,江泥轻燕斜。
贾生骨已朽,凄恻近长沙。
这三位忧国忧民、却又不得志的文贤,在他们的人生中都与乔口有了交集,他们为乔口播下了斯文的火种,对乔口文脉的优秀有着深刻的影响,乔口人一直喜爱和敬重他们。因对他们怀念至深,北宋年间,乔口人筹资建了一座祠堂,敬奉屈原、贾谊和杜甫三人画像和作品,以此为念。祠堂里贡奉香火,常年不断。元代元年时,此祠堂获帝王诏赐,名“三贤祠”(又称三贤堂)。
有先贤,必有后起之秀。乔口集镇书生黄澹就是一位后起之秀,他立志“欲复俎豆之礼,兴风雩之咏”,毅然倾尽家产,在“三贤祠”开办义学,取乔江为号,名“乔江书院”。他“忍贫如铁石”办学,虽然书院条件很简陋,但他的学识、修养、意志和人品很为乔口人钦佩、赏识。所以乡绅、商贾、乡邻都纷纷把自己的子弟送来入学,一时乔江书院内呈现出“旌佩来济济”的热烈景象。但终归“三贤祠”年代已久,几经战火、几经沧桑,房屋都破落不堪了。黄澹一介书生,家境贫寒,身无长物、囊中羞涩,以一己之力,实难承担。
困难重重,黄澹仍不肯放弃,恰逢时任元朝侍御史的许有壬巡访长沙。黄澹闻信特赴长沙,专程拜访,并呈上办学经历和困难的书信,请求援助。
许有壬何人也?据载:字可用,是河南彰德府汤阴人。二十岁荐入翰林,延佑二年进士第及,为翰林学士、集贤大学士、最后官至中书左丞兼太子左谕德。是元朝时的大文学家,也是大教育家。许有壬与长沙还真是有很深的缘分,他的父亲许熙载曾是长沙税使、长沙县令。
黄澹的拜访和书信,得到了许有壬的高度重视,他亲自到乔口视察“乔江书院”,了解办学的规模、社会的影响和办学的实际困难,后立即以《修乔江书院疏》上书元顺帝,一次不行,又上书一次。元帝看了许有壬接连两次上疏,也为黄澹“以笃古为人师,以兴废为己任”的人格感动,颇为赏识,于是御笔亲书了“乔江书院”四个大字,拨官银数千两,一并快马传至乔口。
得到皇帝亲赐匾额和下拨的官银后,“乔江书院”重修扩建,并将书院内“三贤祠”屈原、贾谊、杜甫的画像改为三座塑像。“乔江书院”是长沙继“岳麓书院”之后,再次得到皇帝亲赐匾额的书院,从此名声远播。
“乔江书院”,黄澹先生任第一山长兼主讲。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最有名的是刘暐泽和刘权之。刘暐泽后来是岳麓书院山长,他与其兄刘暐潭于雍正八年同中进士,刘暐泽还是著名的古文家、诗人和书法家,他的许多诗作都与乔口有关。刘权之就是其兄刘暐潭的儿子,刘权之是乾隆二十五年进士,纪晓岚的得意门生,曾参与《四库全书》的修订。嘉庆年间又任军机大臣、大学士、太子少保,一品大员,是乾隆嘉庆两朝的清官重臣。他们是长沙人,他们的宅第处是古长沙最繁华地段,他们宅院的这条老街被尊称为“三贵街”,“三贵”就是意指他们刘氏一家三人进士,如今老街还在,仍叫三贵街。
明朝洪武年间,“乔江书院”遭火灾,不幸毁于一旦;后来乔口乡民们集资再重修“乔江书院”。现在再重新建的书院内除“三贤祠”的塑像外,又增添了一组塑雕,中间是第一任院长黄澹、左右分别是许有壬和刘权之,纪念他们作出的杰出贡献,他们是“乔江书院”的大功臣。在他们塑像的背景墙上,锲刻了当年许有壬两次上书元顺帝的《修乔江书院疏》。
大明《一统志》曾记载:“在长沙县北九十里乔口镇,旧有三贤堂,祀屈原、贾谊、杜甫。元代元统年间邑人黄澹因设义学于此,诏赐乔江书院。”

在“乔江书院”里,我首先走进了“三贤祠”,祭拜屈原、贾谊和杜甫;然后又祭拜了黄澹、许有壬和刘权之。在一尊尊塑像前,我和每位参观者都是鞠躬弯腰90度,这种虔诚、恭敬是对中华文化和中华文化使者的敬仰,是对先贤们自觉传播中华文化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的敬仰。有这样鞠躬尽瘁、一代又一代的优秀文人贤士,中华文化才会如此渊源流长、才会如此灿烂辉煌。
我穿梭于一个个书堂,若水堂、会文堂、博辑轩、世学堂,弘原堂等等。见到了展馆里元朝顺帝的大幅画像,元顺帝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是个威武的帝王。元朝只有90多年的短暂历史,顺帝最后的结局是逃往北漠,且不知其归所。只有“乔江书院”一直敬奉、保存着他的画像,这里才是元顺帝最好的安魂处,乔口人铭记他的造福之功,所以将他载入乔口人文史册。
学堂的外景,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庭院,一条石板小径通往幽静深处,小径两边是一排排修长碧翠的秀竹,夹杂有几株常绿的短尾松,秀竹在风中摇曳书香,青松在风中摇曳墨香。再走过一条长长的朱栏黑瓦、古香古色的回廊,露天处安放了几张古旧的麻石桌和几条古旧的麻石凳,这里也是朗朗学子习文阅史的好地方。
我也试同学子般,在圆圆的麻石凳上坐下,体会一下学院书生的情感:庭院毓中秀、静中雅、格中致;四周弥漫缕缕学风、绵绵文脉。这缕缕学风、这绵绵文脉,一代又一代,薪火相传;就像奔流的乔江水,千秋不息,万古不断。
在这里,我读屈原,读贾谊,读杜甫;在这里,我读黄澹,读许其壬,读刘权之;在这里,我读乔口,读乔江,读“乔江书院”的四字校训:明德敏行;读书院一面白墙上的四个巨字:礼义廉耻;一读,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