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的枪声

余显斌

他们败了，他受伤了，一个翻滚，躲进一个水草密集的水沟里，迅速脱下外面的军装，连带枪支一起，埋藏在水沟边的泥土中。

然后，他睡下，装作昏迷过去。

他被救了，救他的是一个女人，将他悄悄背到了自己的住处。这儿在黄河边，咆哮的黄河水声，清晰地传入房内，能够听见。女人给他喂姜汤，然后是吃的，安慰道：“同志，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他不说话，只是啊啊地点着头，露出感激之情。

然后，小虎跑进来。

小虎是女人的儿子，三四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又看着女人拿着的碗里的一点鸡蛋羹，轻轻咂吧着花骨朵般的嘴唇。女人劝道：“小虎不吃，给叔叔吃的。”说着，女人将小虎轻轻地推出去，转回来，给他一口一口地喂着鸡蛋羹。

房内，一时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黄河水声更大了，仿佛就在他的耳边流淌，甚至，他隐隐能听到黄河船夫的号子声，带着一种沙哑悲壮传来，缭绕耳边。

他的伤口慢慢好了，有时会走出来。外面不远处，就是黄河，一泻千里的黄河，带着一种黄褐色，一种重浊，就那样流淌着，气势澎湃地流淌着。黄河岸边，苍黑的巨石如马，如牛，如虎豹一般矗立着。有船工撑着船在激浪中颠簸着，远远有号子声传来：“你晓得天下的黄河几十几道弯哎？几十几道弯上有几十几只船哎……”船儿走远了，歌声还在水面缭绕不去。小虎跑来，趴在他的腿上望着他，一双眼睛葡萄一样，黑亮黑亮的。孩子的父亲已经死去了，听女人说，是被日军枪杀的。他看着小虎，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蛋，肉乎乎的，多好的孩子啊，没了父亲，多可怜啊。

他长长叹口气，将小虎抱在怀里。

女人仍给他单独做饭，或者面条，或者锅盔。女人和小虎的碗里是野菜糊汤，或者就是野菜，艰难度日。小虎很眼馋他碗里的饭，有时会跑来，望着他的碗，咂吧着小嘴。女人见了，一把拉走小虎。他再也吃不下了，放下碗筷，啊啊地比划着，如果再这样，他就要走了，不能再在这儿待着了。然后，他将孩子拉到腿边，一口口喂着。

有时，他会抱着小虎到河边看水。好大的水，带着泥腥味，怒吼着，咆哮着，震耳欲聋。望着水面，时间长了，他会头晕目眩的。

小虎不怕，嘎嘎嘎地笑着。

他也微微笑了。

听说，他的部队打过来了。他想，他得走了，得归队了，不能再在这儿待着了。暗地里，他去了那个水沟，扒开泥土，看见了自己的枪，自己的军装。他轻轻摸摸枪，被衣服包裹着，很干净。他再次将枪埋好，然后，外面响起脚步声。他走出来，是女人，正在挖野菜。女人看见他，一脸疑惑。他忙着采野菜，举起来，示意自己也来采野菜。

女人笑着，点点头。

他看着女人，脸有些发红，用手比划着告诉她，明天他想走，想归队。

女人听了，轻轻地点点头。

第二天，阳光很好，他再次悄悄来到水沟边，扒出自己的枪，悄悄擦拭着。突然，“啪”地一声枪响，他一愣，是三八大盖的声音，从村子传来的。他忙站起来，远远看到，那边有火光，有烟焰。

他浑身一颤，拿起枪，朝着村子跑去。

村子已经不在了，淹没在火光中。

他浑身一软，险些摔倒，转身朝着河沿跑去。今天一早，女人带着小虎去了黄河边，想要弄一条黄河鱼，给他做点好的，送行。女人说：“同志，你在我这儿受苦了，吃了鱼再走。”他想，但愿女人还在河沿，但愿小虎没事。距离河沿不远，他看见三个日本兵围着女人，女人手里提着一条鱼，另一只手拉着小虎。小虎躲在女人的身后。一个日本兵走过去，夺下女人手里的鱼；另一个去拉扯小虎。女人突然疯了一般，一口咬住那个拉扯小虎的日军的手指。日军跳着脚，枪响了，女人倒在地上。

一个日军举起枪，对准小虎。

他大喊一声：“八嘎！”

他的声音在河边回旋，随之枪响了，那个日军还没醒悟过来，倒在地上。接着，他的枪响起第二声，第三声，另两个日本兵栽倒在地上。他跑到了河边，女人已经停止呼吸。他哇地一声哭叫着，跪倒在女人面前，使劲叩了几个头。

当大队日军赶到河边，只有三个日军尸体躺在那儿，旁边，躺着女人的尸体。

他走了，抱着小虎进山了。

此后，八路军队伍里多了一个日本兵，带着一个孩子，那人就是他。

他打起日军来，枪枪毙命。他说，他这不是杀人，是除魔，是行善。

1、  梳理故事内容，将导图空白补充完整。

他战败受伤被救——（     ）——他做准备计划归队——他受刺激枪杀日军——（    ）

2、  同学们就这篇文章故事构思特点展开讨论。请你参入，补充对话。

小语：故事构思巧妙，体现出作者善用伏笔手法，如开头一段写到他“迅速脱下外面的军装”，这是为他后来日本兵身份做铺垫。

小文：文中还有几处伏笔，如（1）_____；再如（2）_______。

小兴：这些伏笔的作用是（3）__________

3、“他长长叹口气，将小虎抱在怀里”，联系上下文内容，揣摩“他”此刻的心理，并结合加横线的词进行分析。

4、赏析文末横线句，回答括号内的问题。

他打起日军来，枪枪毙命。他说，他这不是杀人，是除魔，是行善。（结合加点词，理解他的言与行）

5、结合故事内容，说说如何理解“惩罚的枪声”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