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荣

1

走着走着，花就开了，别急，给心一片轻松，一片空净，一片舒闲。前面无论花开，无论花谢，都是风景，都是佛境。

心一轻松，佛境自生。

缘来缘去，随缘来去，佛在心中，空灵在心，你还需要什么？

红尘世界，现实生活，车马匆匆，步履匆匆，忙着去追赶什么？有的必将出现，没有的，走得再快，也不会到来。花就在前面，慢慢走去，一路花开，清香自来；一川草色，青嫩天涯。脚步放慢一点儿，心里放清静一点儿，看见花儿，念一声佛；看见草色，宣声佛号；对着鸟鸣，数数念珠；面对流风，衣衫婆娑。

慢慢地走，缘来是缘，缘尽也是缘。

大师一路慢行，弟子急急匆匆。大师问为何如此忙碌，弟子说，前面有柴扉，有白云，有杏花即将开放。师父一笑，念声阿弥陀佛，告诉弟子，一切都在，何必匆匆。

弟子不懂，看着师父。

师父指指自己的心，一切都在心中，心中干净，自有春风，自有山水田园，有花色灿烂，有鸟鸣溅溅。珍惜，就是爱惜；腾空，才能拥有；清扫，为的是请入。一路上心空了，景物自然而然就进入心里，自然会变得美好，变得清新，这就是佛境。反之，劳生草草，匆忙来去，一种渴望，一种焦虑占居内心，即使面对花开，面对燕来，又如何能感悟美丽呢？

美即是禅，好即是禅，善良即是禅。这些，都是在心空中才能感悟，心中装满急迫，装满欲望，装满念想，这些美好就无处容身了，就会被挤走，沦落天涯。

弟子合什，深解其意。

师徒缓缓而行，沿路花色慢慢开放，将水光映衬一片洁净，将天光映衬一片洁净，将一颗不忙不迫的心，也莹润得一片洁净。

佛不在远方，就在适性慢行中。

佛，我在慢行，在一路诵着佛歌，婆娑着一袭长衫，走在红尘滚滚的路上，让一路花开伴我而行，走向洁净，走向春风，也走在莹润的佛境中。

佛，我倾心低首，芒鞋竹杖，走在花开朵朵的世界。

我听见花朵的诵经声，那么轻，那么清，我用心慢慢倾听，那一刻如听佛经，如听西方的清音。

2

当年，有高僧大德在行程中参悟了佛法吗？有沙弥在羊肠小道上修行成功吗？有山人居士在阡陌间顿悟吗？一路花开，就是一路的经文，一路的高僧，一路的禅声。

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何必着急？一切都在，山在，水在，白云也在，桃花杏花樱花都在，你还在一脸焦虑，满头汗水，追寻着什么？当你急匆匆而行的时候，就丢失了你想寻找的闲散，丢失了你渴望禅悟的佛境，逐渐和坐看花开的心情背道而驰。慢慢走，慢慢歌吟，“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也只有这样潇洒，这样随意，才会吟诵出“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禅意沁润的句子，才是一种真正的禅悟；只有随便走去，随便观看，“行到水尽头”，才能坐下来，带着一颗空灵的心，一颗一尘不染的心，一颗佛意晶莹的心，去看花开，看云飞，看山色有无，看炊烟袅袅，山歌阵阵。

缘在无意中，在无目的中。

乍然相遇，轻轻地道一声：“花儿，你好。”或者叮咛一声：“虫儿，保重。”这就是佛，就是一种禅悟。

那一刻，每一朵花儿每一只虫儿都和你有缘，都和佛有缘，都和禅悟有缘，都和大欢喜有缘。

佛说，“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因为悠然，所以自然；因为自然，所以淡然；因为淡然，所以飒然；因为飒然，心里才朗然如月，浩然如虚空，才会和一朵花儿在佛境中相遇，在禅悟中相遇。有一个小和尚一直在竭力参悟，甚至走火入魔，可距离佛境越来越远，距离佛越来越远。他很焦虑，痛苦。那日，他看见师父坐在山崖上，如一截枯木，不语，不言，不动，不吟，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他问道：“师父，你在看什么？”师父说，在看花开。弟子左右看着，身边并无花儿，甚至草木也无。师父告诉他：“花在心中悄悄开放，自己在倾听。”弟子按照师父的方法趺坐无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也慢慢地倾听着。这一刻他看见了心中一泓清水，看见了清水中田田的荷叶，有一朵花骨朵冒出来，亭亭而立，在清风中慢慢开放。他看见了花瓣裂开的样子，花香沁出的情形。甚至，他看见花蕊中端坐的不是莲蓬，是一尊微笑的佛，垂衣合什，在念着佛经。

所有的焦虑，这一刻随风而去。

灵山佛光，笼罩心中，也笼罩着他的身体。

走着走着，不是自然花开，是心灵花开，是心灵之花和自然之花的映衬，是心对花的关照，是花对心的洗涤。

高僧告诉弟子：“过去事，过去心，不可记得；现在事，现在心，随缘即可；未来事，未来心，何必劳心。”走在一条夕阳古道上，我负笈远行，踽踽一人，不朝来路看去，不为故土路远而悲伤；不朝远处遥望，因为远处就在脚下；我就那样数着念珠，一步步走去，沿途有佛相伴，有随意相伴，有随缘相伴。见你，是缘，不见你也是缘，不须埋怨，也无须心烦，一切随缘，一切随心，一切都随性而行。我心清净，自带清风；我心清净，自有佛境。

3

多少年，我一日日手握经书，在西窗夜雨下禅悟；多少月，我漫步山林禅寺，梵钟声声中，参悟佛境；多少日，我曾面对流水洗心，靠近禅声。

我在孜孜地寻找佛，感悟佛。

佛却在天涯，在遥远的菩提树下。

那天，在一片闲散中，我随意行来，随意对花一笑，对一只蜻蜓无语，那一刻，善良滋生，空净滋生，痛苦远去，疲乏远去。那一刻，我端坐花前，对着一两清风，二钱蝉鸣，犹如菩提树下趺坐的那位禅师，那位智者。

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别急，一切早已被安排好，就在前面等着，都在柳绿鸟鸣处等着，走快，不如走好；走急，不如走缓。别问自己来时走过了哪儿，应该问的是自己走过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别急着去看花，多看看沿途的花儿，看到的都是缘；看不到的都很自然。因为，前面的前面还有花，永远走下去，总有花谢未见，总有花开未看，不须埋怨，因为你已经看过沿途的荼蘼蔷薇，已问候过沿途的雏菊，还有鸡冠花，这些就是缘。

甚至，有时坐下来。

石头四周就有花儿，有婆婆丁在悄悄开放，有蒲公英在念着佛号，有狗尾草在摇着脑袋感悟着自然的美好……远处有花开，近处也有花儿的风采；远处有花儿的美丽，近处有花儿的优雅。唯有一颗看花的心需要修炼，陪着花儿坐着，欣赏着那一刻花开的美好，清风的洁净，花如佛，心亦如佛；花在诵经，一颗静谧的心也在诵经。

我佛慈悲，处处阐释。

我佛慈悲，给我禅机。

在小城山湾水边有一处茶馆，蓝底黄字的牌匾，上面行书写着四字“心灵渡口”。这儿没有渡口，没有船只，只有一片白水，一片柳色，一盏清茶，让人走进，就走向一片空净，一片闲适，就是在渡，渡一颗心，渡一片灵魂，不经意地渡向佛境，渡向明月春风。

我是一个红尘的游子，萍踪来去，总也走不出心灵的围城。一朵花开，仿佛是一处斜阳古渡，仿佛古渡旁的一叶小舟，在夕阳下，在红尘中，划开一丝丝波纹，今夜，在梦中渡我吧，渡我往红尘的那畔，名利的另一面。那里有缓慢的日子，有空灵无相的心，有流水无痕的生活，有清风中的柴扉，有粉墙白瓦的土房，就让我坐在那儿，听一朵花开，或者听一树花开。等着等着，花就开了，急什么？

我不急，佛伴着我，明月伴着我，还有即将到来的花开伴着我。

有高僧在古渡那边袈裟飞飞地道：“心不驰求，不妄想，不缘诸境，即此火宅尘劳便是解脱。”解脱，是一种突围，是一种心灵花开的过程，是一种缘起缘落的过程。

4

花开的时候，莫要强求；花落的时候，莫要难受，一切都自然而然。自然而然是一种缘，一种随意行之的缘，一种随意顿悟的禅。

走着走着，花开佛来，是一种“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洁净之悟。悟了，身心两空，犹如晴天映云，白水入瓶，通透，清亮，没有一痕污染，没有一丝渣滓；是一种“等闲相见销长日，也有闲时更学琴。不是眼前无外物，不关心事不经心”的心情，一切红尘远去，一切外物远去，唯有明月在怀，花开在野，花香在心；是一种“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的清静，心清静了，花就开了，花语灿然，就在耳边响起，一声复一声，唤我凡尘心，从此无一物，唯有月分明。

花开佛来，花不开，佛亦禅杖袈裟，沿着陌上缓缓而来。

居士，不是自然花开，是心灵花开。

居士，随意走来，花自然开，佛自然来。

居士，随缘而来，你就是花开，就是佛来。

妻子曾玉荣的文章获得“普陀山杯”征文优秀奖，在此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