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着运河如闺女
(2023-02-21 23:06:35)
余显斌
1 中国人爱养水,就如养育自己的闺女一般,小心呵护着,关心着,让水洁净,让水美丽,让水眸光闪闪,带着一尘不染的风韵。运河,就是这样一条水,是中国人养出的水。 漕运总督衙门,是养水的衙门。 这里,在遥远的时光里,其中的总督,驻节淮安,骑马江南,来去视察,不只是主管粮运,更主管着运河的治理。自从运河在隋唐出现,带着帆影,带着花香,带着诗歌,一路流淌的时候,就成为中国的经济命脉,成为帆船如织的一条水,也成为一条诗歌的水。这儿有高楼,有笛音,有独倚江楼的女子,有挥手远去的书生。 这美丽,是养这条水养出来的。 这青瓷世界,甚至天青色烟雨,也是养这条水养出来的。 运河不养,早已淤塞,早已消失,早已荒草萋萋,人去楼口,至于水上的那一轮照过唐宋,照过明清的圆月,也早已消失了影子。 中国人养水,也养出了骨子里的诗情画意。 而中国人养水的坐标点,就在淮安的清口枢纽。 2 第一个青衫飘飞,借一帆风,走向清口枢纽,担任养水任务的,应该是明朝人潘季驯。那时的明朝,在张居正主持下,进行改革,一时,朝堂上消失了嘉靖时代的污浊,也消失了严嵩执政的贪腐,变得清明,变得洁净。帝国事业,蒸蒸日上,如一轮日,光芒四射。 河工,此时被提到历史日程。 潘季驯轻轻一笑,挥别京城,走上征程。 这次任命,显然是人尽其才的。中国到了明朝,八股文深深束缚着读书人的思想,以至于他们只知之乎者也,不识泥土气息,草木芳香。可是,在这样一群读书人中,偏偏走出一个水利专家,走出一条运河的知己。他来到淮安,脱下读书人的长袍,放下写诗的笔,穿着粗布衣服,拿着农具,和一群河工一起,走向运河,走向那片波光云影荡漾的地方,以至于有人赞叹,他“日与役夫杂处畚锸苇萧间,沐风雨,裹风露”,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治河人。 那时,黄河、淮河,流到淮安,和运河交汇。 他认为,治理黄河、淮河,运河也自然而然得到了治理,这是一种纲举目张的办法,是一种通观全局的做法。针对黄河,他采用“束水攻沙”的方法,也就是将黄河水在这里统一一起,收缩水道,强势水力,将河道淤积的泥沙冲走,冲向远方,从而使得河道平坦,宽缓,黄河也自然而然波平水缓,流向远方。同时,他又运用“蓄清刷黄”的方法,将淮水蓄积于洪泽湖,一派汪洋,横无际涯,抬高水位,阻止黄河在清口肆虐。 运河在此借用它水,却无泛滥之虞。 帆船,在这儿来往;渔歌在这儿响起;月夜里,有笛声依约,在这儿悠扬回荡,一直飘到天上,伴着白云飘飞。 运河,款款缓缓,一片清亮,水势汤汤,这也就是他的“济运”之法。 一组水利设施,也就在中国古文字里出现,在淮安大地上出现,出现在清口一带,包括治黄的遥堤、缕堤、月堤和格堤,以及治淮的高家堰、王简、张福堤,在今日的花光水色中,仍留存在这片土地上,成为中国人养水的见证。 3 明朝,几十年后夕阳西下,啼鸦乱飞,终于走向时光的尽头,被一根绳索无情地吊死在煤山。而在遥远的江南,运河仍一片水光,一片花色,在阳光下和月光下静静地流淌着,一路流淌过淮安,流淌过清口,带着帆船,带着诗意,流向远方。 到了康熙年间,由于河道年久失修,在清口,“淮溃于东,黄决于北,运涸于中”,淮水冲决堤坝,浩浩汤汤,东流而去。黄河也决口,一路汪洋,如万匹黄色战马奔驰。运河得不到水量接济,开始干涸,昔日的水光一片,船来船往的情景,慢慢消失。高楼上,琵琶无声;小巷中,云板不响;河堤上,柳絮不飞,翠色无踪。 最为重要的是,帝国都城将无粮度日。 一个人于是受命而出,马蹄哒哒,走向江南。这人,也就是清朝著名治水高手靳辅。他的身旁,陪同的是另一治水专家陈潢。他们来到淮安,走向清口,面对着黄河淮水,四处流淌;面对着屋庐为墟,樯倾楫摧的情景,焦虑无语。最终,他们决定,借鉴前人经验,让黄淮驯服,平静。 高家堰于是被加高,加固,如一道长城。 淮河东流道路被截,乖乖回头,顺着旧日水道流淌着,流入运河,多余的进入洪泽湖,使得运河再次水色荡漾,帆船来去。洪泽湖依旧碧波汪洋,天光云影,徘徊其间。 治理黄河,他们仍采用的是潘季驯的“束水攻沙”和“蓄清刷黄”法。黄河,也开始回到原来河道,变得听话起来,顺从起来。 运河,恢复生机,恢复昔日风采,昔日的神韵。 4 做为清朝最有做为的帝王康熙,曾将“三藩”“漕运”“河工”书在纸上,贴于宫内,每日临读,警戒自己。平定三藩,用了八年。八年烽烟,八年杀伐,八年金戈铁马,终于,寰宇一统,九州归一,四海歌舞,笑声如花。 而漕运和河务,牵绊着康熙一生。两者,都关系着运河,尤其是清口。 清口宁静,漕运畅通,漕运船只,一路将江南稻米,江南丝绸,江南瓷器,运抵京都,运抵皇城。北方的桐油、杂货、百物,也都装载于船,一路烟波浩荡,轻盈顺风,抵达江南。这样,江南和北方,如被一条大动脉联通着,成为一个体,彼此不分,血肉相连。运河一断,帝国的躯干,仿佛被分为两段,南北各一,何以生存?如何管理?如何联络?这,也是当年隋炀帝挖掘大运河最为主要的原因,让南北对峙化为乌有,让江山一统,成为永远的存在。 康熙是知道其中原因的。 他碎碎念着运河,因此,无论吃饭睡觉,身边都放着一张运河地图,时时观览,眼光时时盯着一点,就是清口。 他知道,清口是帝国水运的生命节点,轻视不得,马虎不得。 乾隆更是深深体会其祖心意,将眼光也扫描向清口,六次大船南下,巡视青瓷世界,六次走向清口,停船运河,走过高家堰,走向遥堤、缕堤、月堤和格堤,指点规划,漫步观察。多年后,他老去,在回忆自己帝王成功秘诀中道:“予临御五十年,凡举二大事:一曰西师,一曰南巡……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 河工,关系着大清江山社稷。 清口,是河工的神经中枢。 5 时间远去,河水汤汤,明清早已成为昨日的故事。今日漫步淮安,这座运河滋养的城市,街道宽阔,五彩辉映,树木葱茏,花儿珠光宝气,随意点缀。这里,成为一个现代化都市,一个全国文明城市和百强城市。这里却没有其它城市的烟熏火燎,没有其它城市的尘埃飞扬的情形,显得洁净,水净,如琉璃雕琢的世界。 这些,都是淮安人养的。 他们更养育着一条流过古城的水,运河,让它在花香和碧色中,清新秀透,如一个眉眼典雅温婉的江南女子。 黄河在慢慢变清,淮河也恢复着安宁平静,这是盛世绿化养水的结果,这是树木蓊郁,翠色遍野的结果。这是一种绿色养水,是一种美丽的养水方法,也是一种和自然合二为一的养水方法,顺着自然的性情,顺着河流的需要养水,水,自然而然会温柔会细腻起来,会清澈会和缓起来。 天妃坝仍在,条石堆砌;顺黄坝依旧,昔日的水迹隐约;码头三闸占据要冲,在凸显着古人的智慧;高家堰被誉为“水上长城”,是我们民族治水的坐标。 这些,是我们治水回望来路的标志。 我们前行着,走向绿色治水。我们回望着,警戒自己。这些,都在清口,等着我们去回顾,去阅读,去反思,去借鉴。 盛世,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出来的。 运河依旧,波光流淌;清口不老,时光静好。
(余显斌,男,陕西省商洛市山阳县山阳中学3楼1号;邮编:726400;电话:13689143798)
余显斌,《读者》《意林》《格言》等签约作家,至今出版文集十九本,写作至今,在几百种报刊杂志发表文章三千余篇文章,《父亲和老黄》等六百余篇文章在各级征文中获奖,《知音》等一百篇文章被各种高考、会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试选做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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