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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人口,千余官员,名副其实的百里挑一。
在百姓概念当中,官员即掌握权力的干部,特指副科级以上干部。它不限于公务员,也包括企事业单位领导,即民间所谓“头头脑脑”。
中国古代称官职为“缺”。“缺”有肥瘦之分,“肥缺”油水丰厚,“瘦缺”清水衙门。这个古怪的名词,本身即蕴含合法体制江湖化的寓意。油水并非“官饷”,而是私底下的收益。缺,能够公开分肥瘦,表明朝廷默许官员腐败,睁只眼闭只眼。俗语说:“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银子不来自俸禄,尽人皆知。权力介入体制外的交换体系,能获得大量灰金。在中国,江湖——体制外的组织体系,是腐败的最大工具体系。这一块利益庞大,超过特定阶层的合法分配份额,足以改变一个群体的命运,从收入和生活方式上将贪官、清官截然分开。近代以来,政治腐败与江湖运作具有很高相关性和相互依赖性,江湖成为贪贿的核心手段。对于官员,无江湖不富,无富不江湖。
将官员从公务员中挑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群体,是因为社会环境造成的默认收益差异。并非所有官员都是贪官,而是说依照泛化的江湖背景和游戏规则(“道上规矩”),依其牢牢控制的社会分配体系,财富会自动地流向这一群体,形成以权力为尺度的再分配体系。这非由某一人道德修养决定,而是由整个社会习俗、不成文法系再造出来的。人固然生而有贪欲,这个常识常使外人误以为官员的“油水”都是主动捞来,其实不尽然;官员即使坐在家里也会盆满钵满,不用索贿,有人主动上门巴结送礼。不知多少趋炎附势的平民,眼热、眼红权力带来的特权,将官员家中挤得水泄不通。不全怪贪官,也不全怪刁民,双方都参与建构了这种特权游戏。俗语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一种不成文规则是由游戏的N方博弈而来。官员内生于人民,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官员。
许多中小城市,大年前夕的政府住宅区大多车水马龙,送礼的人们自四乡汹涌而来。其来势凶猛,即便清官也很难抵挡。一瓶酒,一条烟,一包茶,说起来都是轻描淡写,有时甚至一分钱现金都没有,丝毫不露把柄;若细看,分量都不轻,一瓶XO价格近千,几条“大中华”再上千,茗茶价码都以千计—— 一包贺年塑料袋藏着“小意思”,足够一个工薪阶层全年的薪水。大势如此,即便有人真心做“清官”,不参与钱权交易,不批条子,不托人情,但多如牛毛的礼物足以让“清官”进入一个新阶层。当官敛财如此容易上手,令旁观者目瞪口呆。
譬如,厦门远华走私案。1996年厦门38层高楼“远华国际中心”破土时,“远华公司”邀请嘉宾近2000位,每人“赠送”价值3000元的礼品,包括1000元红包,一瓶马爹利洋酒,两条“三五”牌香烟,一把精美的洋伞;此外,每位嘉宾还参加一顿鱼翅、鲍鱼、人参、燕窝的“工作餐”。这2000个滋润者,除部分新闻记者外,大多是官员。对于凭地位蹭油水的官员,若以传统清官贪官概念分野来说,我们该将他们划入哪一范畴呢?清官算不上,贪官没到治罪地步。不白不黑,得了便宜不留把柄,这是掌握分寸的妙处,博弈的均衡点。庆典在中国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点“小意思”,怕也没人去。来宾是来捧场的,“小意思”是一个交换,交换来宾的面子。来宾的面子哪里来?就因为是个官。所以这是一个微缩的权力寻租。依南方民间行情,20世纪90年代一个礼袋数百元,数目不大,却也值工人一月工钱。官员像走穴的歌星,每月都赶场子,东家请西家邀,隔三岔五剪彩庆典,一年油水积累下来,数目必然可观。
本文摘自《江湖中国:一个非正式制度在中国的起因》,于阳 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1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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