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189号时,黄小建既是我邻居,又是同学。他是广东仔,质朴憨厚的模样,话不多,有点缅腆,一说话就会脸红。印象中常蹬一双白回力球鞋,穿淡黄绿双色细方格相间的上衣,长个子后衣袖嫌短,吊吊的感觉,一截手臂露在外面。天冷了,冻得发红的双手像胡萝卜。别看这样,这可是一双灵巧的手,跟他哥哥小宇学画画,他的一幅静物写生还在市少年宫参展过,得过奖。
每天结伴上学,喊楼下另一个男生宋琪,三人一起走,放学也一起回家,一路像唧唧喳喳小鸟,什么话都说,真是童言无忌。记得一次,长得有点像小萝卜头的宋琪向我发问“长大了,你愿意给我当老婆?还是给小建当老婆?”我还没答,倒是小建先红了脸。放学后轮流在三家作功课。小建家里互相背过课文《诚实的列宁》。在我家编演过《列宁和哨兵》的剧情,小建扮列宁,宋琪扮哨兵,我旁白。小建拿着家里雨靴当道具,夹在腋下作公文包,敲门进来,受到忠实履行职责的哨兵盘查。对话是课文内容,一开始他俩老爱发笑,是小建腋下夹着那只雨靴惹的,憋不住笑就忘词。我除了旁白外还给他俩提醒忘的词,忘词多了再重来。后来对话对得挺投入。做完功课三人常在走廊上踢皮球,长长的走廊两头,一人守一头,一人踢球进攻。有一回,宋琪姐姐毛毛看我在踢球,就说女孩子不能踢球,将来臀部会肥大,难看死了。吓得我再也不踢球,小建说那你就只守门,否则二缺一不好玩。他俩倒是越踢越上劲,男孩子是不怕的。
保叔路小学低年级不在校本部,分部设在靠学校不远的一个祠堂。下山穿一条窄巷,跨一座小桥,路过一个小寺庙就到了。教室有点陈旧简陋。门前是一方青砖铺就的天井,青砖缝里长着小草。墙壁斑驳脱落,边角上附着浓绿的青苔。教室有很高的木梁柱,我的座位就靠在一根木柱旁边。门是两尺宽双开木门,上半截是镂空的木格窗棱,用纸糊着。有一道不高的门槛,砖地,一扫地灰尘扬起。见过燕子在房檐下做窝,老师规定不准捣燕子窝,同学们很听话,没有和燕子淘气。飞来飞去的燕子,吸引不少同学的目光。看小建写生过这些。三年级离开分部,到校本部上学去了。十多年前去杭州,找到小建,由小建陪同着回到学校去看过一次。
学到植物学家米丘林的故事,班上成立了“米丘林园艺兴趣小组”。小建对植物学颇感兴趣,他参加了兴趣小组,星期天到校本部的图书馆去借植物画册看。他告诉我,发现在上学路上有一种灌木,叶子可以当肥皂用,是从画册上学来的。他和我一起实验,采来一书包皂叶,洗净后放在盆里加水搓揉,不一会儿,叶子揉烂了,产生许多绿绿的、粘粘的、滑滑的液体,很粘稠。我试着用它洗了头发,过干净,洗过后感觉是挺滑爽的,实验成功。当然是有先例的,我们只不过重复实验,不算创新。
还有一次试验是小建的创新,也是他的一次异想天开,来源于米丘林的嫁接学。记得一个星期天上午,小建找我给他帮忙。他告诉我,他正在做一个试验,把向日葵和洋生姜两种植物进行嫁接。这两种植物的叶子长得差不多,洋生姜的叶子略尖一些:向日葵是在上面结果,洋生姜属地下茎块,在下面结果。两样东西接活了,是一种新的植物,上下一起联合结果,多美的设想。他想学米丘林搞植物嫁接。
他手里拿着铲子、小刀、绳子、小棍,带着我直奔山坡下他的“实验田”。在他家的自留地里,种着葵花和洋生姜。他斜着割下一棵小向日葵的上半部,然后再割去一株洋生姜的上半部,留了下半部V型的缺口。他把向日葵的斜口插入洋生姜的缺口内,约有2-3公分长,他让我用手扶持好捏拢,他用绳子一圈圈捆绑起来,绑牢打结。直到两棵植物变成一棵植物。他给这株嫁接的植物松了土,浇了水,还搭了一个小小的凉蓬,谨防晒蔫。然后每天都来看它,每天记录,希望它能成活。
可是最后没有成功。过了几天,小建沮丧地告诉我,试验失败了,葵花叶搭拉下来,完全蔫掉了,我安慰他不要难过。这次试验虽然失败了,可是黄小建的独特思维和创新意识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我相信他,将来总有一天,总有一样东西在他的试验中会成功的。
最近一次拜访,得知他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杭州版雕印刷传承人。为老同学的作为感到骄傲,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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