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清明，老爸离开九年了。想念他。。。。。。

    话题是这样引出的，好友南征路回忆他小时候爬树，滑扶梯的事。我说我也滑过扶梯，因此还挨过巴掌，答应过两天说一说这事。从尘封的记忆里又理出一缕，放在了癸巳清明说，算是对老爸九年祭的另一种痛的思念。

    脸上的痛一直记得，心里的痛一直捂着、隐忍着。挨爸爸一巴掌的事过去50年了，用这样的方式去念想，是感恩还是记仇？我也说不清。不管怎样我得说出来。挨了打也要想，不痛不记得，痛从脸上印到了心里。

    还是在上小学，放假的七八月份。夏日南京，暑热难当。家属大院里，梧桐树叶在烈日下纹丝不动，知了无休止地鸣着。吃过午饭，大人们照例都要午睡，下午还要上班。我和妹妹两人没睡，闲得无聊，在走廊过道上，玩起扶手滑梯的游戏。

    房子是三层楼，长长的水泥杆木扶梯，漆成枣红色，扶梯十分光滑。我跑到三楼，跨上扶梯，身体稍微倾斜，趴在扶梯上，两手抓住扶手，刺溜刺溜往下滑，快乐的像只小鸟。拐弯稍有咯噔，一路滑得好爽。妹妹见状跟着上了三楼，也学着样滑下来。两人你上我下，我上你下，连着滑了好几个来回。忘了时间，忘了酷热，疯的满身是汗，毫无顾忌地开心笑着玩着，稚嫩的笑声弥散在楼道走廊上。

    后来两人一起滑，一前一后，相距不远，同时从楼梯上滑下来。前面速度快的撞上后面速度慢的，两人相撞挤掉在一楼的水泥地上。爬起身当儿，门开了，老爸穿着短裤汗衫从屋里走出来，板着脸发火了，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儿，我俩就各挨了老爸那劈头盖脸的一巴掌，被打懵了。我被打在左脸，我妹被打在右脸。两人捂住脸颊顿时没了笑声，接着响起高低频率不一的哭声。我妈从屋里跑了出来，拉着我俩的手往家里去。老爸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这么不懂事，人家都在午睡，把人家都吵醒了。女孩子家疯疯颠颠，像什么话！摔了怎么办？这点道理都不懂”。

    妈妈的安慰止住了我俩的哭，她有点心痛地细细察看我俩的脸。好家伙！我和妹妹两人，一人一边，一左一右的脸颊上显现了两个红红的、肿起的五指手印。我妈说，以后懂点事，别惹你爸生气，他是通贯手，打人可疼了。记住了，以后再也没有滑过扶手，再也没有在午休时间出去疯耍。后来趁他高兴时，翻看他那只打过我的手掌，果然，手掌中间，一条横贯的连线从拇指侧直通到小指侧，没有丝毫分叉。

    老爸实际上脾气很温和，偶尔倔劲上来还是很怕他的。我从小到大，没挨过他一声骂，最不满意的时候，也只是“糟糕、糟糕”说两声，算是厉害的批评和最差的评价。也没碰过我们一指头，除了那一巴掌。他天生是乐天派，凡事不愁。生就的矮个子，天塌下来有高子顶着不烦。生性随和，外面的事不争不抢。家里男女比例失调，阴盛阳衰，他乐得当甩手掌柜，常挂嘴边两个字就是“随便”。当然，他最满意最幸福的是有个美满的家，在最后的岁月里评价道“我有一个好老婆，有三个好女儿”。学电力工程的，长着一颗聪明不长毛的脑袋，从40岁就开始谢顶，直到最后的光明顶。晚年，上理发店去修理他那所剩无几的毛发还颇为得意。喜欢听轻音乐，会吹口哨，高兴时吹上一段，表示他愉悦的心情；爱打桥牌和斯诺克；喜欢摆弄照相机、手表、钢笔、半导体等小物件，对这些充满好奇；爱看书，《译林》是他睡前经常的读物，常常一个鹞子翻身上床，两脚翘起老高，说一声“明朝会”，随即进入无声世界，便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喜欢吃肉和香脆的食品，吃起花生米来津津有味，真像只馋嘴的老鼠。还爱希里索落收拾整理零碎东西，跟我妈是绝配搭档，一个摊得铺天盖地，一个拾得井井有条。家里找个什么，问他便知道，也能立刻用上。

    属鼠的老爸平平淡淡、平平静静、平平安安过了一辈子。他从来不对我们说他自己的故事，还是从娘娘、叔叔的口里零零星星听到一点。奶奶信佛吃素，不杀生，保佑属鼠的儿子，家里的老鼠是禁打的。50年代末除四害，居委会发的老鼠药和鼠夹一概不用，任其老鼠咬坏东西。奶奶心地很善良，做法很愚蠢，兴许心诚，保佑则灵。老爸一生平淡，没有大起大落，全家也随之平安。他的基因把知足平和随性留给了我，把乐观幽默风趣留给了大妹，把灵活思维、追求新奇的童心留给了小妹。他如一棵浓荫罩着我们的家庭，使和谐一家人充满互爱自由与快乐，直到离开。他的离去带给我无限的哀伤，无限的痛。

    一辈子挨爸爸打仅就这一次，这痛让我记了一辈子。痛定思痛，这就是他一巴掌留给我的印记：知晓女儿礼仪、遵守公德、安全为要。

    老爸，这样想你，你知道吗？这么说你，不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