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奚来为轵？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途乎？”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齑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

意而子去向许由问道，许由问他尧如何教导他，意而子答道：尧教导我要“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以仁义作为准则来明辨各种是非。许由说：既然尧已经用“仁义”来给你施行了黥刑，用“是非”来给你施行了劓刑，你还哪有资格邀游于逍遥自在之中，顺应自然之物化呢？意而子没有退缩，反而说：尽管这样，我还是向往能够遨游于这种境界。许由回答说：不行呀，眼睛不好的人无法去分辨眉目颜色的好坏，瞎子呢，更是连衣服的颜色都分不清楚。许由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被仁义是非实施了刑法，不是效法自然的人了，不具备闻道的资格，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意而子听后也说了一番道理，“失其美”，把美丑都放下了，说明这个人已经没有分别心了；“失其力”，与人打交道的时候，不再有强弱的分辩心了；“亡其知”，就是忘其智，不用心机来处事，这就是道家讲的弃圣绝智。不管是美丑、强弱、智愚，人世间的种种现象，都是在造化的大熔炉中锤炼而成的。看来这个意而子是具备学道基础的人，他能把这些东西都看到了，说明他也有些境界。意而子对许由说，你怎么知道造物主不会再给我黥刑割去的皮肉，再给我劓刑割去的鼻子，使我重新具备完整的形体，可以跟随先生您学道呢？”

许由一听意而子说得有些靠谱了，于是就说：嗨，你能不能变成完整的人，这个事情，我说不清楚。不过呢，我可以为你大概说一说。“吾师乎”，许由以道为师，师法于道，“齑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生养万物而不居功，恩泽万代却不以为仁，长于上古而不算老，大道覆天载地，包罗万象，千差万别，无不具备，巧夺天工，却非刻意为巧。这是一段对大道的描述，也是我们在心里要好好去体会的一种境界，游于这样的大道造化之中，无心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