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大潮
上篇
生存的背景
·栖惶的岁月
【接2《钱塘大潮》】
他就像15岁那样,只身闯上海去找父亲那种愣劲,不到一个月,筹集了4000元,买来了脱壳机,轧麦机,碾粉机,电动机。可是,那时私人开作坊,孕在娘肚子里就姓“资”,当然不准“出生”。他到处求情,三换地点,还是中途夭折,被迫停办。他只好把机器折价卖掉,只卖原价三分之一,一下子欠了几千元的债。债主上门,他只得变卖了祖传房屋,倾家荡产。伴随而来的嘲笑、挖苦、谩骂,比越剧《珍珠塔》中“方卿见姑”,遭遇还惨。
中国老百姓的机敏,是逼出来的。那时工商管理,也有遗漏的“陕甘宁边区”。他瞅准一处“社会主义”管不到的地方,单干搞自行车修理。修理摊就搭在钱塘江防洪堤上。雇主是上下班修堤民工,微本薄利。一天他正要关门回家,紧紧赶来一个修车人,靠着月光,一直修到凌晨两点才休息。后半夜,他觉得身上很凉,爬起一看,他全身泡在潮水里,四面一片汪洋。第二天早上,修车人以为他淹死了,打眼一看,他正骑在草棚顶上,死里逃生……
自然的祸水逃脱了,人为恐怖逃不脱。鲁冠球每天赚的修车钱,买不了5斤胡萝卜缨。一回,他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改装了一辆自行车,过后事发,公安局人员“牵起葫芦根动弹”的追过来了,说那车是偷的。
“我不知道他是偷的。我是干手艺的,他叫我改什么我改什么,只不过赚几个手工钱!”鲁冠球不服软。
“你敢顶,就把你抓起来!”
“你们说我什么罪,我是干手艺的!”
“干手艺,也违法!”
鲁冠球同偷儿一样,被抓进班房。
重提那个荒唐岁月,鲁冠球就像童话里那个坐船船沉、过桥桥断的“倒霉蛋”。学打铁,被精简;开作坊,被停办;修理车,蹬班房……
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曾经很严肃地发生多少荒唐可笑事情,无情地玩弄了这些忠于职守的老百姓,让他们跳来跳去,充当被欺凌角色。然而,反复多变政治气候,却磨炼了众百姓惊人适应力。就像月轮山上的无名花,钱塘堤上的常青草,有一撮黄土,有一丝墒润,就能吐一朵鲜红,展一蓬翠绿。
1964年,磨炼“精灵”的鲁冠球,焕然投靠人民公社,和农村几个农民,一起为公社办起办起农具修理厂。凭着他打铁、修车垫的底儿,锻些镰刀,锄头,修理钢丝车,拖拉机,手到擒来。“厂”干部群众、男女老少一体7个人,4年,轰轰烈烈。公社委任他当了厂长,大门口堂堂煌煌挂上了“宁围农机厂”的牌子。
84平方米的厂房,虽说还比不上一家大户人家,但有了附毛的皮肤,鲁冠球便贴下心来,拼死地干活。刻螺丝,打铁,气焊,淬火,土法上马。原材料来自废钢材,运输靠自己自行车,到40里之外的杭州拉材料。一次要带300斤,一天要跑三四趟,累个屁死。每次负重从钱塘江大桥过,总要停下来,摖着汗水,喘着粗气,望着一江碧水,回味那遥远古老传说——
很久以前,有个青年渔老,从钱塘江里网起一只黄盆,端回家来,无意中撒落几粒糙米,白生生米粒,立即长满盆。这才知道是只宝盆。那时钱塘江一带正遭水灾,饿殍遍野,饥民如蚁。那渔老就使这个宝盆赠济灾民,一盆盆,一罗罗,堆成了山……
真动人。它为什么是神话呢?我就不能为贫苦的乡亲解决温饱,就不能得到一只致富的“宝盆”?鲁冠球使劲地踏着满负重荷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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