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

《梦中作》龚自珍

不是斯文掷笔骄，牵连姓氏本寥寥。

夕阳忽下中原去，笑咏风花殿六朝。

       本诗作于道光七年丁亥(1827)，作者时年三十六岁，写在这首诗的前一首，可以作为这首诗的发挥，那是《歌筵有乞书扇者》：“天教伪体领风花，一代人才有岁差。我论文章恕中晚，略工感慨是名家。”这是说占领一个时期的诗是伪体，即认为乾嘉诗坛的诗是伪体，好比每年冬至太阳所在的位置有变动成为岁差，乾嘉诗是诗坛上的岁差。是天教伪体来占领诗坛。他要起来破除这种伪体。认为中晚唐诗中略工感慨的诗，是名家的诗，不是伪体。

      自珍贬低乾嘉时代诗是伪体，主要是他们的诗缺乏创新的时代精神，他要用创新而反映时代精神的诗来破除这种伪体。他认为略工感慨的中晚唐诗是有它自己的面目的。中晚唐诗的绮丽与六朝诗的绮丽相承接，那他是不是肯定六朝诗的绮丽呢? 杜甫《偶题》：“前辈飞腾入，余波绮丽为。”仇兆鳌注： “前辈如建安，黄初诸公飞腾而入，至六朝尚绮丽，亦其余波，不可少也。”这是说杜甫认为六朝的绮丽，也是不可少的。自珍的看法与杜甫相似。他认为乾嘉诗坛的伪体不是斯文，即不是正宗的诗，所以“掷笔骄”，表示感叹而要破除它们的伪体，有傲视它们的意思，所以称“骄”。牵连到乾嘉诗人的姓氏，可取的本是寥寥无几。这说明他对乾嘉诗人并不完全否定，只是认为可取的不多，他对乾嘉诗坛总的倾向说，认为是伪体; 就少数的诗来说，认为还是有可取之处，只是不多。

       下联： “夕阳忽下中原去，笑咏风花殿六朝。”夕阳下山，指没落，这是说乾嘉时代的伪体正在没落。他破除了伪体，来咏风花作为六朝的后殿。即认为六朝的绮丽不可废，联系上一首，“略工感慨是名家”，他要用六朝的绮丽，加上针对当时时代所发的感慨，结合起来，用来作出绮丽而能反映时代精神的诗。就他的绮丽说，可以作六朝诗的殿军。这样的诗，实际上是杜甫说的“前辈飞腾入，余波绮丽为”的结合。因为在 “略工感慨”里感慨当时时代的黑暗，人才的被埋没等，要用诗来反映时代精神，这就同于 “前辈飞腾入” 了。他又有取于六朝的绮丽，这就是 “余波绮丽为” 了。

       这首诗，实际上是自珍的诗论，他生在“万马齐喑” 的黑暗时代，他要召唤“九州生气”的“风雷”，在乾嘉的伪体以外，独辟新的境界，开创了一个诗的新时代。他要在乾嘉诗坛没落的时候，“笑咏风花殿六朝”，这个“笑咏风花”，正是针对“天教伪体领风花”来的，打破了 “伪体领风花”应该自己来“领风花” 了。着一“笑”字，与上文的 “骄”字相对，前者是傲视伪体，后者是喜咏风花，而敢于说“殿六朝”，这也显出他的识力，这也说明他的奇情绮思，映照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