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忠肃墓》
屈大均
一代勋猷在,千秋涕泪多。
玉门归日月,金券赐山河。
暮雨灵旗卷,阴风突骑过。
墓前频拜手,愿借鲁阳戈。
赏析
于忠肃,谓于谦。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七月,瓦刺贵族头目也先入侵,英宗轻信太监王振之言,在未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率领五十万大军迎敌,结果在土木堡
(今河北省怀来县东)一带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在这种危急的状况下,主张社稷为重君为轻的于谦,一方面拥立郕王朱祁钰(即明代宗)
即位,以打击瓦刺的要挟;
一方面又统率不满十万的疲敝之卒,坚守京师北京,终于同援军一起在北京城外,击退了也先的进攻,取得了保卫京师的彻底胜利,挽救了国家社稷。但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于谦,却受到英宗朱祁镇的妒恨。明代宗景泰八年(1457)正月十七日,朱祁镇复辟,二十二日即诬杀于谦。一代忠良含冤而去。于谦死后,谥忠肃,葬于杭州西湖西面三台山麓。屈大均此诗,正为凭吊于谦而作。
诗题曰
“于忠肃墓”,却不从墓祠道来,而是从人写起。“勋猷”,即功勋谋略,诗在“勋猷”之前着“一代”二字,强调于谦的功勋谋略,为同时代人不可超越。“一代勋猷在”,突出地颂扬了于谦功勋之卓著。于谦的经历,使诗人既仰慕,又悲抑同情。次句则针对于谦可悲的下场,哀叹其不幸。“涕泪多”,是说后人无不为于谦冤死的结局洒下同情的热泪。一联两句之中,功业之巨同下场之悲适成巨差。高山深谷,波澜起伏,更鲜明地突出了哀悼的主题。
颔联分承首句,具体写于谦的功劳及其应该得到的赏赐。对于谦的功劳,诗人避开其率羸兵疲卒保卫京师所建立的丰功伟绩不写,而写其守住京师的胜利所带来的后果——
“玉门归日月,金券赐山河。”英宗朱祁镇正由于于谦克敌才得以生还。这样,把英宗被俘生还之因归之于谦,更可见出朱祁镇之恩将仇报,而显现于谦命运之悲。“玉门”即玉门关,地址在今甘肃省敦煌县西,为汉时边塞之地。唐以后,多以玉门关泛指塞外之地,此指瓦刺盘踞的地方。“玉门归日月”,谓朱祁镇被瓦刺释放由塞外生还。建立不朽勋劳的于谦,理所当然地应受到非同一般的赏赐,故对句即就此落笔。“金券”即金书铁券,为古代帝王授予勋臣世代享受某种特权的铁契。“山河”,指分封的封邑。此句言于谦理应得到铁券之赐和封邑之赏。
颈联分承次句,由颔联颂于谦之功,过渡到状眼前之所见所闻。在这一联里,诗人捕捉最能表现凄苦情怀的典型景物,渲染了墓祠的萧森荒凉。暮雨、灵旗(指于谦祠中灵座旁的幡),凄苦中带森然。“阴风”又用能突入敌阵飞驰的骑兵加以比喻形容,突出了呼喇喇的风势的狂暴。雨势风声,急骤而至,阴惨凄冷的气氛直逼读者。景物同缅怀于谦悲痛之情互相交融,显然用的是因情选景之法。
诗之尾联,一反颈联之低沉,而以昂扬的句子,表现诗人抗清扶明的坚定决心。“拜手”,古之礼节之一。人跪拱手至地,俯首后使头贴手上。“鲁阳戈”,典出自《淮南子·览冥》:“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撝之,日为之反三舍。”据《淮南子》的记载,鲁阳公无疑是一位英雄人物。此处,诗人以鲁阳公比于谦,说“愿借鲁阳戈”,实际上是说自己要学习于谦抗击瓦剌那种大无畏的民族精神,同清兵浴血奋战到底。诗由敬慕忠烈而学其芳骨,水到渠成,十分自然。语气亦慷慨激昂,使诗势为之一振。
跳出同类题材仅仅局限于哀伤的老套,能以英雄的心胸凭吊古之英雄,以见精忠报国的抱负,心哀而不失其壮。英雄史迹英雄心,相得益彰。全诗满纸激情动人肺腑,具有荡人心魄的艺术魅力。
屈大均(1630年-1696年),初名邵龙,又名邵隆,号非池,字骚余,又字翁山、介子,号莱圃,广东广州府番禺县(今广州市番禺区)人。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诗人,与陈恭尹、梁佩兰并称“岭南三大家”,有“广东徐霞客”的美称。屈大均的前半生致力于反清运动,康熙二十二年(1683),郑成功之孙郑克爽降清,屈大均大失所望,即由南京携家眷归番禺,终不复出,著述讲学,移志于对广东文献、方物、掌故的收集和编纂。屈大均为言志,弃传统的“岭南”称谓而不用,采用“广东”作书名,著有《广东文集》《广东文选》《广东新语》等作品。其中,《广东新语》一书为屈大均的传世之作。
“岭南三大家”中首屈一指的屈大均,在诗学理论、诗歌创作等方面均进行了积极探索,并作出了独特贡献。在诗学理论方面,屈大均秉承儒家思想,提倡以诗言道,主张诗人要有高洁的人格追求、高尚的道德品行;强调诗歌要以“丽”为美却不失其“则”,以比兴入诗,寻求诗歌诗画结合的艺术境界和中和朴素之美。在诗歌创作上,屈大均实践其诗学理论,创作出了一系列可圈可点的诗歌佳作,既具有忧国忧民的侠骨,又不失情真意切的柔情。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