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斯卡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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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诗词 |
《企图》
甜美的短歌,你真爱嘲笑我,
因为我即便爬上了山丘,也无法如玫瑰般盛开。
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别的不能。那毋庸置疑。
我企图生出枝叶,长成树丛。
我屏住呼吸——为求更快蜕化成形——
等候自己开放成玫瑰。
甜美的短歌,你对我真是无情:
我的躯体独一无二,无可变动,
我来到这里,彻彻底底,只有一次。
《清晨四点》
白天与黑夜交结的那个小时。
辗转与反侧之间的那个小时。
年过三十之人的那个小时。
为公鸡报晓而清扫干净的那个小时。
地球背叛我们的那个小时。
隐匿的星星送出凉风的那个小时。
我们消失,身后空无一物的那个小时。
空无的那个小时。
空洞。虚无。
所有其他小时的底座。
清晨四点没有人感觉舒畅。
如果蚂蚁在清晨四点感觉不错,
——我们就给它们三声呼唤。让五点钟到来吧
如果我们还得继续生活。
《有玩具气球的静物画》
临死之前
我不唤回记忆,
我要召回
逝去 的事物
穿过门窗——雨伞,
手提箱,手套,外套,
这样我可以 说:
那些对我有何用处?
安全别针,这把梳子或那把梳子,
纸玫瑰,细绳,刀子,
这样我可以 说:
一切无憾了。
不管你在哪里,钥匙啊,
设法准时到达,
这样我可以 说:
全都生锈了,亲爱的朋友,生锈了。
证明文件、出入卷和调查表,
如云朵般降临,
这样我可以 说:
太阳下山了。
手表,游出河流,
让我握着你,
这样我可以 说:
别再假装报时了。
因风松脱的玩具气球
会再度出现,
这样我可以 说:
这儿没有孩童。
从洞开的窗口飞离,
飞入宽广的世界,
让人惊呼:"啊!"
这样我可以哭泣。
《布鲁格的两只猴子》
我不停梦见我的毕业考试:
窗台上坐着两只被铁链锁住的猴子,
窗外蓝天流动
大海溅起浪花。
我正在考人类史:
我结结巴巴,挣扎着。
一只猴子,眼睛盯着我,讽刺地听着,
另一只似乎在打瞌睡——
而当问题提出我无言以对时,
他提示我,用叮当作响的轻柔铁链声。
《致友人》
我们通晓地球到星辰
的广袤空间
却在地球到头骨之间
迷失了方向
忧伤和眼泪隔着
银河系与银河系之间的距离
在从虚假通往真理的途中
你凋萎,不再有锐气
喷射机让我们开心
那些嵌在飞行与声音之间的
寂静的裂缝:
“世界纪录啊!"全世界都在欢呼
然而我们看过更快速的起飞:
它们迟来的回音
在许多年之后将我们自睡梦中拧醒
外面传来此起彼落的声音:
“我们是清白的,"他们高喊
我们赶紧开窗
探出头去捕捉它们的叫声
但那些声音随即中断
我们观看流星
仿佛一阵枪弹齐发之后
墙上的灰泥纷纷掉落
《未进行的喜马拉雅之旅》
这些就是喜马拉雅了
奔月的群峰
永远静止的起跑
背对突然裂开的天空
被刺穿的云漠
向虚无的一击
回声——白色的沉默,
寂静
雪人,我们这儿有星期三
ABC,面包
还有二乘二等于四
还有雪融
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
糖是甜的,你也是。
雪人,我们这儿有的
不全然是罪行
雪人,并非每个字
都是死亡的判决。
我们继承希望——
领受遗忘的天赋
你将看到我们如何
在废墟中生养子女。
雪人,我们有莎士比亚。
雪人,我们演奏提琴。
雪人,在黄昏
我们点起灯。
那高处——既不是月亮,也不是地球
泪水会结冻
雪人,半个月球人
想想,想想,回来吧!
在这四面雪崩的墙内
我呼唤雪人
用力跺脚取暖,
在雪上
永恒的雪上。
《越南》
妇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你生于何时,来自何处?——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在地上挖洞?——我不知道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咬我的手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不会伤害你吗?——我不知道
你站在哪一方?——我不知道
战争正在进行着,你必须有所选择。——我不知道
你的村子还存在吗?——我不知道
这些是你的孩子吗?——是的
《一部六十年代的电影》
这个成年男子。这个人居住在地球上。
一百亿个神经细胞。
每三百公克的心脏有五公升的血液。
一个经过三十亿年才成形的物体。
起初他以小男孩的外形登场。
这男孩会把头搁在姑妈的膝上。
小男孩哪里去了?膝盖哪里去了?
小男孩长大了。一切都不同了。
那些镜子像人行道一样残忍光滑。
昨天他碾过一只猫。是的,那是个好主意。
那只猫从时代的地狱放出来。
汽车里的女孩对他抛了个媚眼。
不,那些膝盖不是他想要的类型。
他和这个世界毫无共通之处。
他像水罐上崩落的把耳,
虽然水罐浑然不觉地继续盛着水。
这真让人惊骇。有人还在继续工作。
房子已经盖好。门把已经刻好。
树已经种下。马戏团仍然在继续演出。
整体渴望凝聚,虽然它由片段组成。
厚重如胶水,这些是给万物的眼泪。
但那一切只是背景,只是边衬。
可怖的黑暗在他心中,黑暗中藏着小男孩。
幽默之神,想个办法帮帮他。
幽默之神,你一定得想个办法帮帮他。
《写作的喜悦》
被书写的母鹿穿过被书写的森林奔向何方?
是到复写纸般复印着她那温驯小嘴的
被书写的水边饮水吗?
她为什么抬起头来,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她用向真理借来的四只脆弱的腿平衡着身子,
在我手指下竖起耳朵。
寂静——这个词也沙沙作响行过纸张
并且分开
“森林"这个词所萌生的枝桠。
埋伏在白纸上方伺机而跃的
是那些随意组合的字母,
团团相围的句子,
使之欲逃无路。
一滴墨水里包藏着为数众多的
猎人,眯着眼睛,
准备扑向倾斜的笔,
包围母鹿,瞄准好他们的枪。
他们忘了这并不是真实的人生。
另有法令,白纸黑字,统领此地。
一瞬间可以随我所愿尽情延续,
如果我愿意,可以切分成许多微小的永恒,
布满暂停飞行的子弹。
除非我发号施令,这里永不会有事情发生。
没有叶子会违背我的愿意飘落,
没有草叶敢在蹄的句点下自行弯身。
那么是否真有这么一个
由我统治、唯我独尊的世界?
真有让我以符号的锁链捆住的时间?
真有永远听命于我的存在?
写作的喜悦。
保存的力量。
人类之手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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