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母亲

天，从蒙蒙亮时一直到子夜断断续续落着细密的雨，这是秋天的雨，寂寥、凄然的雨。

晚上十二点，经过挂号、排队、仪器检查、科室主任诊断、转院，历时近七小时，妈妈终于躺在了病床上；年龄已八十有二的妈妈第一次住院，我也第一次收到了至亲的病危通知书。

一个多月前，妈妈说起过自己的牙齿常会隐隐作痛，后背有时也感觉不适。身为医生的哥哥，做了一辈子护士的妹妹和我这位曾经的医学生对此都没在意，妈妈常年服药，常年说身体的这里或那里有不舒服，就是这样的习以为常让我们忽视了妈妈身体发出的信号。多年的冠心病患者，在这个阴雨绵绵的秋天因了风寒的引诱突发心梗。

用了药，躺在病床上的妈妈睡了，可脸上痛苦的表情并不见少。黑夜中我握着妈妈的手坐在床边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听着她的呼吸声心忧胆碎。夜里妈妈几次醒来说自己身上很热，继而又昏沉沉睡去；每一次醒来睡下，我的心便随之揪紧又放松。这一夜我是无眠的，之后的两个夜晚也是不曾合眼的，生怕在黑黑的病房里看不到我的妈妈。

尽管妈妈说心口好似压了一块石头，浑身无力头也晕，可她从发病到入院治疗期间神志始终清楚；次次入院次次病危，所以后来回想这一幕才体会她在这样的状态下有多么痛苦。就连妈妈的主治医生也对我们姊妹说了好几次：你们的妈妈太坚强了。

入院第二天，妈妈早上醒来看到病房里她的儿女们，第一句话就说：“我要回家”。坚决的态度一如之前不肯随我去医院看病一样。我们姊妹找来医生一起劝慰多时，她脸上痛苦紧张不知所措的表情才慢慢和缓，接受了自己真的因病要住医院的现实。

两年中，妈妈因为心梗一共入院治疗四次，久的住了二十八天，短的也有七八天；每一次回到家，妈妈的身体都明显消瘦，

饭量也见减少。可到家后还以为自己和从前一样，想着要去做这样忙那些地操持家务，完全不把医生说的：“扫把倒了都不要去扶”这句话当事；依旧喜欢吃本不该再吃的泡菜。固执地让人心痛。

是亲情的感应吧。哥哥在妈妈入院的头一晚梦到有人开枪打中他的心脏，而我也在头晚和妹妹说起妈妈常年身体不好，可从来都自己吃药治疗。没想到妈妈的孩子们一语成谶，一梦预言。冥冥中我的妈妈一定要遭此病劫，也因此离我而去？

这篇文章从妈妈入院不久便有了题目，只是第一句话写了改，改了又写很多次。每一次都不一样，每一次都是让我想流泪，想着自己再也看不到妈妈了，这篇文字能继续下去吗？今天妈妈离开我们已经二年有余，在梦里，妈妈出现时，有时还是与我们一起生活的场景，有时我心有疑虑，妈妈不是已经走了吗？那些梦中妈妈的样子是多么的真切。不管我怎么写，写多少；对于妈妈的思念似乎都显苍白，原来生离死别会如此，一切都归于寂灭，生了我，和我血脉相连的妈妈；现在当下与妈妈的相见只能在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