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情书
阿姝：
        早上的天气暖暖的，空气里有花香，是栀子花香；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和那天一样湿漉漉的在晨光下发着亮，那棵百年香樟树下的小铺里，还是以前的模样，你喜欢的芽菜肉包正在蒸笼里冒着香味；小街上看不到急急赶路的行人，背着竹编背篓的老汉，嘴里咂吧着旱烟慢慢爬着石阶梯，廊桥上好几位当地上了年龄的妇人在闲聊家常，她们面前铺开的塑料纸上面摊放着各样的时蔬，青嫩嫩地还有泥土的味道。站在桥上，就看到山脚下升起的炊烟，远远地与河那边缓缓移动的小船组成一副水墨丹青。这里就是与你牵着手一起来过很多次的云华小镇。
        昨晚，赶了最后一班车到云华。今早很幸运，当踏上石子路的时候，太阳刚好从山顶冒出头，山岚云起，飞鸟鸣啼，时间似乎停留在那天。踩在石子小路上的双脚穿着帆布鞋，蓝色的鞋面已经发白了；六年来，每年在这个时候才会穿了这双鞋走来云华，今天，又特意穿了。早上，站在石子路上站了很久，想等来什么；好一会，什么都没有来，方才迈开步子按照那天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到河边，走回廊桥。
        六年前的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来云华。那天，我们穿着同色同款的帆布鞋，一起走到包子铺吃了芽菜和竹笋包子，又在廊桥买了时蔬和蘑菇，下午就坐在河边听歌看水。六年后的今天，云华的石子小路和河边只有我一个人走着，耳机里播出的音乐是从前的歌，一只垂在胸前的耳塞似乎在等待你的耳朵一起听这首“一生所爱”。你听到了吗？
         第一次来云华，是你带我去看你童年住过的房子和读书的小学校。灰砖青瓦的平房小院已经没有你认得的发小玩伴，只有一位老奶奶在你说出你妈妈名字后想起了你。小学校都变了，木板教室不在了，操场的桂花树也不在了。走到石子路，你看见那颗大香樟树，兴奋地拉着我就跑，你说树上有你离开时吊在树上的竹筒，你要去找来给我看上面刻的字。直径二米多的大树，枝丫繁多，上面挂了好多粗细不一的一节节小竹筒，上面或写或刻了各种表达祝愿、祈福的话。抬着头转了几圈，我们没有找到你小时候挂的竹筒，便新找来一节竹筒刻上你小时候刻的话和我俩的名字，然后用红绳挂在香樟树枝上。刻在竹筒上的那句话是“我要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看到了吗？
        一年夏天，朋友邀约去三公山爬山。那之前，我们虽然认识但并不相熟。行进途中因为有负重，我们落在队伍之后，上山和下山我都走在你前面。后来你问我，上山走你前面，爬坡的时候总要回头来拉你的手，下山时站着休息就让你扶我的肩，是不是有意为之？我听了就是笑，没有回答。那以后，我们频繁联系，聊电影摆八卦说着我们各自的心事。你喜欢我轻搂着你的腰过街，我喜欢你拉着我的衣角散步，能回答这个未曾回答的问题吗？
        想起有一次，我买了大骨来炖汤，没注意骨头有问题，周末的午餐因此被耽误，我们也因此大吵一架，你说不过我，气急之下一脚竟然踢破我的小腿。过后，我们一天都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半夜躺在床上感觉到你在哭，我想你还在生气，翻过身搂你到怀里向你道歉，你一下哭出了声，哭了好久，最后你使劲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才停止哭啼慢慢睡去。第二天，问你怎么哭的那么凶，你说你被欺负了还要被饿肚子，饿哭了。
        与你相识三年后，一起生活了六年，又分离了六年；关于你的点点滴滴，关于我俩的点点滴滴，有些会慢慢变淡直至忘记，有些却不会因岁月而褪色；这些生活的经过、细节在今后的日子里，不知道那些会消失，那些被定格。我想那消失的过往一定在加深那定格，一直到我呼吸停止的时刻。
        六年前，你走的好突然。匆忙地就去了我找不到你的地方。无论怎么呼喊你的名字，我听不到你的回音，看不到你的身影，触摸不到你的气息。今天，来到小镇，依旧是想在留有你足迹，让你魂牵梦绕的地方走走，感觉你音容曾经出现的场景。你感觉到我的目光，我的心跳了吗？阿姝，今天来云华，还要告诉你，有个叫夏肖的女人走进了我的生活；也许不久，我与她将一起生活。以后，我回云华看你，带上夏肖来看你。你愿意看看她吗？
        你知道吗？今天我依旧微笑着走完了全程，坐在墓碑前，看着你的相片，我要读一首小诗给你听，名字是《写给你》

如果你是天空
我就是你怀中飘游的云朵
如果你是江河
我就是你身上漾起的涟漪
如果你是风
我就是跟随你四散的芬芳

你是明月
我便是星
用上所有的光
闪耀在你的身旁
你是盛开的莲
我便是你托起的露珠
依偎着你的美丽

不管你成为什么
又身处何方
无论你年轻还是老去
你始终是你
我一直欢喜

        阿姝，你收到了吧；读到末后一句时，寺庙的钟声响了，给你敬的香也将燃完，那缕本来直直向上的烟在这时漂到我的眼前散开，我知道是你伸手抚摸我的脸颊。
        阿姝，我走了，我，要回来！

                                             你的木头
                                              201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