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很快保罗、约翰、斯图和皮特也被驱逐出境，回到了利物浦。据德国警方说，保罗和皮特纵火烧了俱乐部的临时卧铺，可能是为了替乔治报仇。斯图离开了乐队，回到了阿斯特丽德的身边，保罗终于成了乐队的贝司手。披头士乐队现在有了四名成员。利物浦的流行音乐发展得比他们离开前更好，男孩们发现未来一片大好。他们不再是一帮弹吉他的新手了，汉堡之行让他们成为默西狂潮中最具灵魂乐色彩的摇滚乐队。

披头士再一次在利物浦的俱乐部里演出，不过一切都不一样了。观众热情满满，年轻姑娘尤其狂热。他们离开汉堡时可能是失败者，但在利物浦他们是统治者，他们是默西赛德郡最棒的摇滚乐队。他们开始在Cavern演出。利物浦对他们的热情史无前例。在重返德国的一次巡演中，披头士乐队和英国流行明星托尼·谢里登合录了几首歌，还录了几首自己的歌曲。

1961年的一个周六上午，一个年轻人走进NEMS唱片行。他问经理布莱恩·爱泼斯坦有没有披头士乐队的新单曲My Bonnie。布莱恩从没听说过披头士乐队。年轻人告诉他，利物浦最棒的摇滚乐队披头士下午在Cavern演出。几天之后，布莱恩踏上了Cavern黏糊糊的台阶，所有人的未来因此改变。

布莱恩到后台与男孩们见面时，乔治冒失地说：“什么风把爱泼斯坦先生刮来了？”一个月后，他们在皮特家里和布莱恩签约。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布莱恩解雇了皮特，换上了林哥；斯图去世；布莱恩和EMI的制作人乔治·马丁签了唱片合约。十月，披头士的单曲Love Me Do登上了英国流行歌曲排行榜前二十位，永远地改变了美国音乐对英国市场的占有局面。

一年之后，披头士乐队在榜单同时占有六首歌的位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到一年，他们改变了英国流行文化，重新定义了它的深度和可能性，还使流行音乐成了国民荣耀的一部分。1964年二月19日，艾德·苏利文把披头士乐队介绍给美国大众。在去美国的航班上，男孩们很紧张，而最紧张的是乔治。“美国什么都有，它要我们做什么？”当飞机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时，接机盛况让披头士以为他们正巧和美国总统同时到达。狂热的新闻发布会之后，乐队发言人把男孩们护送到酒店。布莱恩和其他人都很担心：乔治得了感冒，可能没法赶上节目。乔治的姐姐路易斯当时在美国定居，她到酒店客房看护他，喂他茶水和药片，让乔治病愈赶上了节目。

苏利文秀创下了七千万的收视率。

三

披头士乐队初期的故事有这么一个版本——奇迹发生了，穷小子成了大富翁。这是事实，可绝不是故事的全部。这是我们的故事，是公众编织的童话，而不是男孩们的故事。旅程的感受是不可言说的，四十年过去了，那些细节——情感和精神的风景——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披头士常说没人知道他们所经历的，所以一切的文章和传记都不过是臆测。他们四人也没写过一部全景式的自传。保罗、乔治和林哥参与Anthology的写作时，很多历史的锋利棱角都被磨圆了。可Anthology仍揭示了一个不能忽视的真相——做一个披头士有很多痛苦，而这痛苦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众所周知的悲剧是保罗和约翰的苦涩决裂和披头士乐队的终结，而在乐队安然无事时，可能没有人像乔治·哈里森一样感受过那么多的悲伤。

什么造成了乔治的痛苦？一部分原因是乔治在乐队的次要地位和他与约翰和保罗的关系。虽然乔治为披头士的音乐做出了很多贡献，比如I'm Only Sleeping中的背景吉他音效、Yes It Is里革新的反馈噪音和Norwegian Wood标志性的西塔琴伴奏，乔治还是一直处于约翰和保罗的阴影之中。约翰和保罗轻看他，制作人乔治·马丁也是一样，乔治·马丁甚至在记者面前批评乔治的调音和节拍。乔治在创作上的成长也遇到了困难。约翰和保罗被视为二十世纪最出色的创作者，写出了乐队大部分金曲。直到乐队的第七张专辑Revolver，乔治都没写什么歌，也很少担任主唱的角色（约翰不喜欢乔治的声音）。乔治后来说他不敢把写的歌给乐队其他人听。“向约翰和保罗弹我的歌的念头总让我犹豫。”1969年他接受NME的访问时说：“歌肯定是完成了，我必须一遍让他们接受。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歌我都从没给他们听过。我有点儿害羞，有点儿退缩，所以我选择最简单的。”乔治还说：“我在披头士乐队中的角色是我从不愿抛头露面。”约翰承认乔治不会在专辑中有超过两首歌的机会，他说乔治“像个讨厌的小孩子，总在乱晃。我花了很多年才开始觉得他和我是平等的”。

另一个原因是披头狂热本身。在四人中间，乔治最轻视乐队受到的关注和人们的狂热。在第一次美国巡演结束时，乔治就意识到名利的空洞。他在回国的班机上对其他人说：“这些他妈的太蠢了。大费周章地到现在，结果却成了演滑稽戏的跳蚤。”乔治的想法一直没变。在Anthology里乔治提到，在他后来的日本巡演中，人群一哄闹他们就得四下张望，看是不是哪个成员被枪击了。乔治也不满乐队成员在繁忙的巡演中无法控制时间和安排。1964年，乔治坚决反对乐队在旧金山游行。他说：“一年前他们才杀了肯尼迪，美国太疯狂了。”多年以后，他告诉滚石的记者：“我变得很紧张……我不想变得太有名。”当乔治与模特帕蒂·博伊德开始约会后，他还不得不应付女歌迷对帕蒂的攻击和诋毁。披头士处于龙卷风的风眼，乔治却表示他们四人是这场迷狂中最清醒的角色，名利使他们远离了很多乐趣。在乔治看来，乐队的歌迷成了令人窒息、贪得无厌的现实，永远在要求，总是很危险，从来不体谅。“他们把我们当作发疯的借口，这个世界。”他说：“然后他们把一切都怪到我们头上。”

1965年披头士乐队进行了世界巡演，乔治开始说服乐队的其他人放弃巡演，减少现场的数量。他相信如果继续下去，会有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1966年的世界巡演证实了乔治的观点。在菲律宾，乐队没能如约和总统一起露面，男孩们觉得能活着回国都是万幸了。“他们在等着我们报复。”乔治提起马尼拉机场欺负他们的保安。“这样他们就能收拾我们一顿了。我害怕极了。”在接下来的新闻发布会上，乔治对记者说：“我们得花个几周恢复健康，再到美国去给美国人揍。”几天之前，约翰发表了披头士乐队比耶稣基督更出名的言论，在美国掀起轩然大波，乐队收到了死亡威胁，以至于布莱恩做了取消巡演退票的准备。乔治和约翰的反越战言论更是使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乐队终于决定放弃巡演。1966年八月29日，男孩们在旧金山的的Candlestick Park举办了最后一场公演。在回英格兰的飞机上，乔治瘫到椅子上，说：“那么，就这样吧。我不是一个披头士了。”即使是最了解他的三个人，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是快乐还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