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的一个亲戚, 今年五十多岁了, 孩子都已成家立业, 他在电子街上有三家店, 出租拿租金, 吃穿用不完, 他虽说闲着没事, 但每天也是忙忙碌碌的, 都是给朋友帮忙跑腿, 我上周又买了个手机, 他怕我被斩, 立马跑来帮我砍价, 又带我去装软件, 吃午饭, 听说我对养老院感兴趣, 马上约了第二天带我去看, 因为他经常去养老院做义, 跟那里的负责人很熟。

上周三他开车来接我, 养老院不在德黑兰, 在离德黑兰35公里的卡拉齐, 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第一家是有经营许可证的, 正式挂牌的那种, 房子是两层别墅式的, 进门有个小院子, 楼下原先应该是客厅和餐厅, 现在隔出几间房间, 每个房间都摆着五六张床, 收拾得整整齐齐, 男人们都住在楼下。

楼上是女人们的地方, 有七间房间, 里面的床位从两张到六张不等, 可能是知道我朋友要来给他们拍照, 有好几个老人已经穿得漂漂亮亮, 还化了妆, 在小客厅里坐着了。

在伊朗, 大多数老人是不会去养老院的, 除非是儿女都不在国内, 或是老人生活不能自理, 儿女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 才会送到养老院, 所以我看到的几十个老人, 只有三四个自己还能走路, 其他的都是护工架着扶着出来拍照的。

他们见了我这个外国人也不怎么惊讶, 很高兴地跟我合影, 有几个不断地亲吻我, 拉着我的手, 其中一个刚进来不久, 看上去身体也不错, 一头白发, 一件深兰色的上衣很漂亮。她不断跟我讲她的遭遇, 说她有三个女儿, 两个在美国, 在伊朗的那个女婿为了霸占她的房子, 骗她去做客, 把她送到了这里。她的退休工资也转给了女儿, 她拉我去她的房间, 里面六张床, 靠窗的那张是她的, 她说晚上会很冷。我很同情她, 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一位老太, 正好她老公来看她, 她有三个儿子, 两个在年轻时被政府杀害(他们是巴哈伊教), 剩下一个儿子, 老头子跟他过, 老太腿脚不好, 已经不能行走, 儿子有时间就开车送老爸来看望老妈。我拍下了这对共同生活了60年的老夫妻的合影, 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样子, 心里非常感动, 又有一丝凄凉。

我们又去了另一家不挂牌的养老院, 这家住宿条件更差, 由客厅改成的大通间, 男男女女一起住了二十多个老人五年, 不过这两家养老院都收拾得很干净, 护工对老人都很慈善。

这里面的老人, 用伊朗人的话来说, 都是快要离去的了, 他们来到这里, 基本上不会活着离开了, 他们的容貌, 大多是愁眉苦脸, 有些已经不会笑了, 给他们拍照, 不断地叫他们露出笑容, 可是他们脸上愁苦的深纹, 却往下牵拉着他们的嘴角, 那些头脑已经糊涂的倒是幸福些, 而那些生活不能自理, 头脑却依然清醒的老人就苦了。

我遇到一位老寿星, 已经115岁了, 干瘪精瘦, 路是不会走了, 脑子也不清楚了, 却一头茂密的白发, 大部分时间自己躺着,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朋友听说我要去养老院参观, 都劝我不要去, 觉得看了会心情抑郁, 感到人生的凄凉, 不过我却觉得这一天过得很充实, 给老人们带去了欢乐, 自己也很开心, 要说心里感到凄凉, 也不是看一下才有的, 人都是要经历这一步的, 我看到这些老人的现状, 就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所以现在我有什么理由不抓紧享受生活, 做自己爱做的事呢?

我朋友现在正在筹划建造一家养老院, 他说等我老了, 就住到他的养老院里, 他会照顾好我的一切, 我说我要单人间, 要有网络, 有电视, 有独立卫生间哦! 他很有耐心地说没问题的。

伊朗基本上没有老无所养的情况, 大部分伊朗人, 特别是男人, 都是比较孝顺的, 都不愿把父母送到养老院, 除非实在无法照料, 现在大多数人对把父母送养老院的儿女还是呲之以鼻的,
如果家里有能力有条件照顾老人, 却把他们送进养老院, 那更要受舆论谴责的。

国立养老院我没去过, 听说硬件设施还是不错的, 比私立的好很多, 但护工态度就不太好, 可能收入太低, 对工作没有热情, 不过伊朗人在对待老人的态度上要比中国人强, 那份尊重, 同情, 使他们不会做出虐待老人的事。

晚上我回到家里, 把养老院照片给一星看, 希望他记住, 哪天即使我生活不能自理, 头脑不清醒了, 他想送我去养老院, 也要找个条件好点的, 我不能住大通铺。当然啦, 最好是在自己家里, 给我请个佣人, 钱嘛, 你做儿子的要努力挣给我花呀! 一星连连点头答应, 其实我心里对自己说, 我现在会挣钱存钱, 我才不想将来成为别人的负担呢!
不过压力还是要给孩子的, 要他有个奋斗目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