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馆拍照的人都很傻？

－ 驳斥国博副馆长陈履生的不当言论及想法 －

宋国明

最近看到国家博物馆副馆长陈履生先生的一番言论不禁心生感慨，这样一位号称博物馆人的所谓专家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地在央视摄制的电视节目中面对全国观众发表如此无知的言论呢？“在博物馆拍照的人都很傻”这一句话的背后代表的是说话者混乱的逻辑思维与对国博自身的缺乏了解。我希望陈先生能在看完这篇文章后思考一下，自己身为国博副馆长说的那番话是否为对博物馆爱好者中拍照者的不当评价，更能好好反省一下国博官网本身的诸多不足处。行文之前，我先引用上下文背景，免得有人赖我断章取义：

　　陈馆长提醒大家（《开讲啦》27:00开始），去博物馆的时候尽量少拍照，并表示“你拍的像素也好，清晰度也好，都不如我们官网上的图片，你到官网上下载就可以，而且你手机拍的，根本就看不清楚……你去卢浮宫看《蒙娜丽莎》，你也傻傻地就拍照，根本拍不着（喔，是吗？链接），它那个网上高清像素，连每一个裂纹都能看得清楚的，你拍它干吗呢？”陈馆长表示，去博物馆应该花时间去感受，不需要浪费在拍照上。“我感觉在博物馆，拍照的都很傻。你在博物馆里面拍个照，跟你出门拍个照，还是你，一样。”

陈先生是成年人，他说的是人人都懂的中国话，他要勇于承认自己说的话，不需要假借粉丝如Roey者流来重新粉饰他原话的意思，硬说他指的是某些拍照者的素质问题，而不是照相本身。实际上，陈先生面对所有观众说的清清楚楚，他提“像素、清晰度、官网图片、不清楚、拍不着”等等，就是指在博物馆照相一事，跟素质无关。他认为拍照无用，因为不如博物馆官网清楚，从而得出结论：“我感觉在博物馆拍照的都很傻”。这整段话是陈先生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无知，来评价所有在博物馆拍照的参观者。

这位国博副馆长大概没有亲自去看过国博的官网，没有亲自尝试下载国博官网上的图片，不知道现在国博官网图片的惨状。没关系，陈先生他不熟悉这一块业务，我替他做了功课，在此举个众所熟知的国之重器《后母戊大方鼎》为例， 诸位不妨移驾一观链接（补充：现该图片已更新，比原先那张好多了），看看像这样颜色瘆人颗粒粗糙的图片，是否真的比您自己手机拍的要好。有些博物馆的藏品图片在其网站以高清大图的方式展览，供艺术爱好者大饱眼福，如纽约大都会的网站，就曾让我怀疑过自己是否需要继续在博物馆拍照链接，因为他们的高清图片质量简直太好了。但是，回头看国博的官网，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陈先生，国博那个官网啊，嗯，需要您大力整顿以后再拿出来说事，不然挺丢人的。

      陈先生认为参观博物馆应该少拍照，但他的理由很可笑，因为他已经假定拍照的人都拍不好，而且还不用心看展，所以参观者应该“花时间去感受，不需要浪费在拍照上”。说这几句话的陈先生，心态骄傲自满，鄙夷访客，思维混乱，对摄影的认识肤浅，而且逻辑上以偏概全，所以我需要在此驳斥一番。

第一，不是在博物馆拍照的人都拍不好。我是个业余的艺术及摄影爱好者，比我手段高明的专家多了去了，但是拍些平面尤其是立体的作品，我自认不比某些博物馆官网的图片差到哪儿去，偶尔还或许稍强些。第二，逛馆时碰到喜欢的作品（尤其是立体类），我喜欢寻找多个欣赏角度拍照留念，这让我很享受徜徉在作品四周细细观察的时间，清晰的图片甚至能允许我在回家之后还能发现到当时忽略的细节。第三，陈先生把拍照跟“感受”划分为互相冲突的两码事，显然是认为欣赏作品就不该拍照，拍照就不能欣赏作品、就是浪费时间，这是很混乱的思维，从一个副馆长的嘴里说出来，很让我吃惊。固然有人并非真正喜欢欣赏艺术，只是为了附庸风雅而进馆，上来就拍，拍完就走，但若因此就说拍照的人个个如此，那就是犯了以偏概全的低级错误。再者说了，若真碰到这样的参观者，不让他拍，难道他就真能集中注意力欣赏艺术了吗？

我用的是中档业余相机和镜头，拍照的结果不一定能比得上很多博物馆的官网图片，可是我认为至少有四个在博物馆拍照的理由是正当的，不能说傻。第一，我自己照片的相片可能包括展览场地的信息，可以烘托作品的背景气氛，或帮助我日后回忆当时的情景，而博物馆的图片多是目录式的光杆作品，意思完全不一样，官网的图片即使再清楚也不能代替我的眼睛、反映我参观时的主观感受。第二，立体作品一般官网图片只有一两张，而自己碰上喜欢的宝贝杰作，可以多角度观察拍照，欣赏的层次更全面，而且对摄影爱好者来说，还可能是摄影艺术的再创作，这就跟单纯讨论像素、清晰度没关系了。第三，选择性的细心拍照，更能让自己对特别喜欢的作品留下更深的印象，不必日后到该博物馆的官网图海中苦苦寻找。博物馆藏品都是海量，仔细欣赏拍摄三五十个的收获，要比回家看官网里成千上万的目录式图片有意思。第四，我自己在博物馆拍的相片，我有绝对使用版权，只要不图利，我随便怎么用都可以，无需到官网下载（有些博物馆图片不易下载或不让下载），愿意跟谁分享都可以，我非常喜欢这一点自由。

退一步说，就算是个手拿傻瓜机或手机在艺术品前随意卡茨卡擦的摄影生手，只要他不犯规、不影响别人，他就完全有自由享受拍照给他带来的纪念意义和乐趣，任何人都不应该妄自揣度别人拍照的动机、臆测别人的欣赏水平或摄影能力，更不该公开嘲笑别人傻，尤其是那位身为博物馆人的陈先生，居高临下妄断说拍照者都不懂欣赏。有这样轻视他人的想法已然狂妄肤浅，在公众平台上说出来就更不合适。在本质上，在博物馆拍照跟我们到旅游景点名胜古迹前拍照留念类似，难道照得不好就不能享有同样拍照的权利吗？就该乖乖去买明信片吗？陈先生自己在国外逛馆也拍照，估计不会自认此举犯傻、是浪费时间，他的摄影手段是否比一般人高明我不知道，但是在自己也在博物馆拍照的情况下嘲弄所有其他人馆内拍照很傻，这太不合适了，这就是我早先批评他心态上的骄傲自满。

      陈先生还说“你在博物馆里面拍个照，跟你出门拍个照，还是你，一样。”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正常人说的话，他的意思是一个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场景，就因为是同一个人，一样，所以在不同的地方照相没有意义，是吗？按照这个道理，陈先生希望“我们的后人能够在博物馆里举行婚礼”就浑不可解了，同样两个人结婚，在博物馆里跟别的地方结有什么不一样呢？哦，对了，只要不犯傻在馆内拍结婚照，多“感受”，结完婚以后到馆外合影的话那还是可以的。

陈先生在央视电视节目上以国博副馆长的身份说“在博物馆拍照的人都很傻”的时候，有可能会造成两个结果，一个是以后大家在国内博物馆照相都惭愧心虚，因为会被认为很傻。另一个是会有人像我一样指出陈先生思维的混乱与不合理处，并为在博物馆合法拍照的人说话。但是我更希望是第三种情况，那就是陈先生在反思之后，站出来说：对不起，我先前的想法有所不妥，我愿意向喜欢在博物馆拍照的人道歉。

提到拍照问题，最后再记一笔，《开讲啦》节目中（19:32）有一位青年代表名叫张鹏，为了说明国内公众素质不够，居然说“我曾经遇到过在《后母戊鼎》前面有观众靠着它照相、倚着它照相、托着它照相，照了十分钟以后走了……”。我听了就傻眼了，该鼎由四方玻璃密密罩住，这位青年代表在做梦吗？怎么可以信口雌黄胡乱造谣啊？我很讶异陈先生不但没有质疑他的话，反而表示要向他这样一位爱惜文物的年轻人鞠躬致敬，难道陈先生身为副馆长竟不知道该鼎的陈列方式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这一幕真让我觉得恶心到极点了。一个节目能有这样的虚假情节出现，央视也应该检讨了。

谨举我个人逛博物馆时拍照数例，拍得不专业请见谅，但是我遵守各馆规定，仔细观察，谨慎拍照，只图自娱，官网的图片给我我都不要。我不希望被陈先生这样的人毫无来由地批评嘲笑，可以吗？（以下图片受新浪图片容量限制，只能以小幅版储存后上载）

《后母戊鼎》有玻璃罩保护，不知道央视节目里说的靠着、倚着、托着它拍照是什么意思。


《后母戊鼎》部分细节，国博官网上没有，拍照者傻吗？




跟国之重器合影留念。按陈履生的说法，我犯傻了，应该到博物馆大门外去照才对。


另一件国之重宝《四羊方尊》部分细节






美国华盛顿的弗利尔赛克勒博物馆的印度牙雕（參閱官网图片，一流的官网，但是无特写）

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城美术馆展出的明交椅

美国印第安纳州辛辛那提美术馆的雕塑

美国画家Chuck Close的照相写实画儿总得有个观赏者做对比才有意思，是吧？

美术馆的官网不会有这样对比的图片滴


美国纽约市布鲁克林美术馆的招牌：古埃及泥人儿

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美术馆古典雕刻与现代展馆的完美结合




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美术馆现代雕塑展厅

意大利艺术家Marino Marini的雕塑作品《马》，背景是他的同题材画作，两者相映成趣


克利夫兰美术馆的酒杯细节


酒杯的另一角度


多伦多的安省美术馆象牙微雕钟表细节

华盛顿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宝石饰品


华盛顿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展出的矿石


密西根州的底特律美术馆，惠斯勒的自画像用的是惠斯勒自己专用的“蜻蜓标记”原装画框


布鲁塞尔的比利时皇家美术馆名画

上图细节


加拿大渥太华的国家美术馆


回到北京吧，上一张首都博物馆的展品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