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音问题与种族歧视

－ 华人在美国生活中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 －

宋国明

前些时写了一篇短文介绍美式英语发音上的某个细节，不免提到了中国人说英语时常见的一些口音。愚意以为，学一个外语总得以说得地道为目标，存个精益求精的心态才好，尤其是华人在美国生活工作，无日不用到英语，口音轻重就可能有较大关系，甚至与种族歧视都有关系。请容我说两句。

说英语口音厚重是否成问题，这要看每个人具体情况，不可一概而论，所以我见到许多为中式口音辩护的评论并不在意也不与之争论，因为我理解他们的立场。要在中国，除非您教英语，不然您口音如何真的无所谓。要在美国，您自己开个大公司当老板也好，做个小买卖也好，口音如何，大概也无关紧要；但如果您来美国留学数年，辛辛苦苦念出学位，想找个白领工作或谋席教职继续“留美”，恐怕口音轻重就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了吧。

先说工作。我的一位同事，中国人，哈佛大学博士，应聘敝校任教五年，人缘、教学、学术研究都很好，今年评升级和长俸tenure居然未通过，令人惋惜，现在人家已然另谋高就，根本不在乎，这是劳伦斯自己瞎了狗眼的损失，不值得同情。但是，评审过程中学生评语里出现的“他的英语有口音，有时听不懂他上课讲的内容”闻之仍让我触目惊心，因为这位同事的英语我是很熟悉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有一点点中国口音在所难免，绝不会影响教学质量和学生理解。这中间多少反映了一个潜在的种族歧视问题，也许您在美国生活久了也有所体会。

美国法律规定不允许任何形式的种族歧视，但这根本管不了有些视野狭隘者内心世界的种族观。您也许听说过某心理学家曾做过的这么一个实验：一段上课录音，配上一个根本不会说中文的华裔美国人的视频，放给一群美国观众看，再拿同一段音频配上一个盎格鲁撒克逊白人的视频，放给同一群听众，然后问他们，两段视频中的哪一个人说话有口音，不消说，众人纷纷选择咱黄皮肤黑头发的同胞，说他有口音！虽然，他们听到的是完全相同的录音。

您先别急着开骂，我可以告诉您，其实许多中国人表现在挑剔口音上的种族歧视一样恶心。几年前我在北京带一个几所美国大学合办的汉语中心，美国学生放假出外旅行回来就说，黑发黄肤的华裔同学（也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跟金发碧眼的白人同学出去玩儿受到的待遇不同，明显地被歧视了。说英文，中国人会批评华裔的有口音、不标准，金发碧眼的就比较地道。说中文则更惨，明明华裔跟白人说的水平一样，甚至更好，中国人使劲夸白人说得真好，责备华裔的同学说得真差。结业以后在北京找工作，华裔找教英语的工作也容易被人嫌英语不如金发碧眼的白人“纯”，虽然他们的母语其实就是英语，一样的。

种族歧视不一定要拿口音来说事，但是口音却极易被人拿来作为种族歧视的借口。上面的心里实验告诉我们，明明没有任何口音尚且要因黄种人长相被歧视，更何况带着一口浓重的中式英语口音呢？昨天有一位博友留言，说她的外国友人一致认为有外国口音很可爱，我猜这位留言者大概本人就很可爱，她的外国友人才会爱屋及乌，认为外国口音可爱，您换一个德州电锯杀人狂试试，他的口音就算是意大利加上法兰西，一定也不会如何可爱。如果我们从众多电视电影喜剧和单口相声里所描绘的来看，恐怕外国口音可爱的程度远远不及它的可笑。可爱让您心里萌生愿意爱之怜之亲近之的情愫，可笑引发的感觉则完全不同，两者之间差别巨大，别搞错了。

再说生活。前几年我到北京出差，国内友人托我带不少东西，结果在苹果城机场办理登记手续时行李过磅超重，柜台地勤在告诉我行李超了五磅之后，还摇摇头不屑地说了一句，你们这些人（他用you guys）真该学会怎么装行李。这句话、还有那态度，依我在美近三十年的经验，是万万不会对一个白人男子说的。我立刻就问，您刚才说“你们这些人”指的是谁？我这里就一个人！柜台说，“呃，你知道啊，你们啊。”我说，我必须告诉你两点。第一，你的工作是帮旅客办理托运手续。若行李超重，你可以告诉我加付多少运费，我付钱就是，你没有权利批评我说我应该学会装行李。第二，我办理登记就一个人，你口里说的“你们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指包含我在内的亚裔族群？现在请让我跟你的上司说话。”这个柜台地勤人员，也许平常欺负惯了我们这里许多苗裔的老挝移民，一开始还毫不在乎，后来见我一板正经要跟他上司反映他种族歧视，吓得连声道歉，我见状也就算了。

刚才说的不过是一个典型的种族歧视的小场面，我碰到这样的情况向来不会忍气吞声放过去，因为美国毕竟是个讲法讲理的地方，我不相信有人可以明目张胆的说种族歧视的话而不必担负后果，我知道我不必受这窝囊气。但这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英语能力和口音尚有信心，才会去据理力争。如果英语表达能力有问题或口音很重，眼见身后全是看热闹的洋人，我还会同样那么做吗？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做了也不会那么痛快！

     所以，请那些留言说口音不重要，能沟通就好的朋友了解，在美国工作生活，应该把英语掌握好，包括口音，才能活得硬气，活得平等，活得像在自己家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