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留学记》事件始末(完结篇)
宋国明
人类学系的裴教授是校内有名的共和党员,每逢州长或总统选举都很活跃,这次他半路杀出一篇社论来管学生作弊之事,先让我吃了一惊,后来一想,他与共和党的葛参议员必为旧交,此次为其子制造舆论,造势开脱,理所当然。
社论题曰《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我一看标题,心下立刻了然。果然,裴教授在文中强调,丹宋二人争执,互不让步,成了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任何一方赢了,都没有意义。而眼前学校有吸毒酗酒问题,该不该重视?学校七栋宿舍电脑连续失窃,该不该重视?上周末校园内发生仇恨同性恋者的暴力犯罪事件,该不该重视?学校财政困难,明年削减预算六百四十万元的问题,该不该重视?有一位吴同学贪污社团经费,要被学校开除,我们该不该赶紧想法儿救她?不知道宋教授如此做,到底对个人、对学校有什么好处?对一个为劳伦斯大学做出卓越贡献的学生有什么好处?
我轻易不用“坏”这个字,因为我觉得这个字很重,批判了一个人的道德,等闲绝不用之。但是裴教授这篇社论,我认为当得上一个坏字,当然我不是指他文笔差,裴教授文采斐然,遣词精准漂亮,我一向欣赏,学还学不过来呢,我这里说的是他这篇文章的立意坏、立场坏、道德坏,比丹尼丹粉那种幼稚的谩骂或狡辩坏上百倍。
首先,他以校报社论的话语权把一个很清楚的对错之分(忘了吗?作弊不对!就这么单纯。)轻巧地描述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式的掐架,让全校同学把固有的是非善恶观念放到一旁,不再考虑对错,转而把丹我两造当作是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争吵的双方,谁输谁赢又如何?他忘了,我是提出几条证据质疑丹尼作弊的,丹尼无法对任何一项质疑提出合理解释,这情况怎么在裴教授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眼中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呢?我很想对裴教授义正词严地说,您这是故意转化问题本质,正义对抗诈骗绝不是一场篮球赛。
其次,社论中举出不少最近学校发生的重大问题,(劳伦斯的学生家长请注意,我这儿是举例说明事理,您别火烧火燎给女儿打电话啦,没事儿。)暗示我不该以小事干扰大事。我不相信这是一个思维清晰的教授应该有的言论,就像你酒醉驾车外带超速被警察拦下来,他要开罚单,你却怪他不去抓杀人犯。那法官给杀人犯判刑,杀人犯还得责怪法官,我只杀了一个人,你怎么不去抓贪官啊,他们坑害了多少人?裴教授,正义公理不论时机,是非善恶不讲大小,人人都有维护社会道德的义务啊!大恶未除,小恶就合理吗?何况您举的那些例子跟丹尼作弊有什么关系?什么样的社会允许是非不明、善恶不分、诈骗横行?什么样的社会不再鼓励大家除恶如行善?什么样的社会不再赞扬见义勇为、仗义执言的人,反而竞相责问,要求他必须为自己辩护,交代自己有什么私心目的,那这个社会就该败坏了!
裴教授在社论结尾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这么做对我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处?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在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社会才会有人问的问题啊。裴教授,当我有理有据质疑学生作弊,而你竟反而质疑我,这是畸形的、病态的,唯有当正义在一个社会绝迹,人们再也看不到正义之事的时候,才会有如您这样的反应。不能单纯的嫉恶如仇吗?不能单纯的为伸张正义吗?在您的心里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为了私利吗?我可以很坦荡地说,对我个人没有好处,但是对学校,甚至对丹尼都有好处,因为我们这个社会需要道德。
裴教授是比我资深十多年的同事,与我仅为点头之交,向无私谊,为了丹尼之事,发表社论当天,居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带丹尼来办公室跟我见面谈谈,盼望能说服双方罢休(他的意思当然是说服我罢休),我见他意欲趁热打铁,便爽快答应了。上午的电话,他们下午就来了,彼此招呼之后,我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
三人落座,丹尼面无表情保持沉默,还是裴教授先开的口,无非是希望我看在葛参议员和他老裴薄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则一直表示必须坚持原则,作弊之事不能不了了之。裴教授继续施压,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我办公室里音乐声音开得大了些,影响谈话,便问我能否稍微调低音量。我立刻答应,顺口问了一声丹尼,喜欢中国歌儿吗?丹尼说,还行。我说,这一首呢?听过吗?丹尼摇头说,还行,没听过。我说你曾经告诉过我你从中国带回来一样能让你永远记得它的纪念品,你还记得是什么吗?丹尼一凛,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突然问他这个,当下不作声,算是拒绝回答。我说你仔细听听这首歌,也许能帮你回忆起你买了什么纪念品。见丹尼还是不说话,我就跟裴教授和丹尼点明,说丹尼在作文最后一段写道,因为汉语中心校园天天中午播放这一首“心太软”,使他回美国后每天中午一到吃饭时侯,脑子里就会自动响起这首歌,而“心太软”也就成了他能借以永远记得中国的纪念品了。这是文章收尾的安排,相当有趣,又是最近的事,不能健忘到说没听过吧?在任贤齐这首老早过了气的“心太软”旋律中,丹尼脸色变得煞白,我缓缓走到音响前把音乐关掉。
我转头对裴教授说,丹尼那篇作文不是他写的,这是明摆的事,那是别人在另一个年代的切身真实经验。但是丹尼连别人替自己写了什么都懒得花时间去看一下,记一下,为什么?一个人只仗着粉丝盲目支持,就忘乎所以,连做假都不认真去做,那简直是傲慢狂妄到极点了,对此,我们的社会应该不应该姑息?您也是老师,您会怎么办?
裴教授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意思我明白,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言罢示意丹尼跟他一起离开,我起身送客,提醒了裴教授一句:到时候万望裴教授屈驾荣誉法庭,为丹尼不识得“心太软”这首“每天中午一到吃饭时侯,他的脑子里就会自动响起”的中国歌曲这件事作个证。
待得他们拐过回廊,我轻轻掩上门,坐到电脑前,开始写“《北京留学记》事件始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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