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送筠儿上耶鲁有感

宋国明

车过了芝加哥，80号州际公路上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轻松中带着沉稳，换道的时候筠儿熟练地打着灯号，迅速回头一瞥，然后徐徐斜入快车道超过那辆大卡车。这双手我以前曾天天领着过街上下学，现在，它的主人愉快地行驶千里远赴耶鲁，参加一场为期四年学习各科新知享受奔放青春的盛筵。

说是千里，其实是一千多英里，整整1700公里的路，我和筠儿接力换着开。这条路筠儿節儿我们三人在去年的此时走过一趟，那次是为了选择理想的大学，参观几个校园，相当于旅游。这次父子三人踏上老路，心情跟去年自然大不相同。筠儿谈兴甚浓，选课工作、宿舍生活、社团交友、理想打算，竟是无话不说，我也尽可能就我对美国大学校园文化的了解，企图最后再挤出点什么第一手经验传授一下，筠儿侧耳听着。其实，我们俩心里都清楚这些都不必要，因为他在心态上早已调整成大学生了，大学的一切都得由他自己去经验体会，多说无益。筠儿之所以认真听着，是因为他一向孝顺，而我还在努力贡献一些不再对他有多大帮助的老话，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爱他。

车里唯一话少的是節儿，闷声在后面看电影。節儿感情纤细，早在家里就已经哭过好几大场了，舍不得他那个哥！那天在看到玩具总动员第三集结尾时安迪与众玩具告别，独自驾车离家去大学的那一幕，節儿被触到痛处，乃从开始的无声抽泣，发展到后来止不住的痛哭流涕，让我和筠儿不知所措。这才知道人生中第一次经验别离的伤痛，对一个孩子来说，可以如此难以承受。我想，自己一定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吧，只是时间久远记不起来了，而今筠儿上大学，也是别离，我愁绪虽淡，但在极深层的潜意识里，说不定跟節儿一样比他好不了多少。

節儿头几回哭，我还劝他，而平常跟弟弟打闹惯了的筠儿则是觉得好笑，笑话節儿感情脆弱。后来几次，见弟弟哭得情真意切，筠儿也不笑了，只默默陪着節儿坐着，等弟弟缓过来，说，走，我们上网来一盘魔兽世界，哥跟你同一队！節儿就破涕为笑，乖乖跟着。

除了中途在克利夫兰南郊住了一宿，我们路上实际只花了十八个小时，连穿过纽约都没有碰上预期的塞车便顺利抵达纽黑文。这是最后一次送筠儿上学，看他充满信心跃跃欲试的样子，让我顿生放飞雏鹰的感觉。半年多前当筠儿申请耶鲁登上早榜的时候，我曾经兴奋地成诗五绝一首鼓励他，诗曰：（记筠儿获耶鲁大学录取）

十年植一樹，今夏繞春藤；

郁郁成森蔭，甘為萬世棚。

     诗虽只有打油的水平，但是意思筠儿省得，那是鼓励他将来学习倘有小成，不要自私自利，应该心存奉献社会的胸怀。这次千里送他上学，车中无事，诗性复发，又成诗七绝一首，诗曰：（送儿入学偶感）

          千山萬壑喜乘風，四載勤修露峥嵘；

          雛子既萌凌雲志，且張新翼試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