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闹市区红丰路有一处小巧且不起眼的画室，门口有一神龕，香坛里焚了檀香，墙上悬着主人画的竹，整个画室里显得香烟袅袅，龙吟细细，凤尾森森。这里是朱圆若道长的修道所在，在这样的环境里作画，颇有一番大隐隐于市仙风道骨的味道。和其他修炼的道士去道观里修道不同，朱圆若的修道方法是画竹，这是他四十几年来不变的爱好，“你们过来看看画的竹吧，我从早上7点到下午3点，蹲在那里画，中午就吃了一个汉堡包，脚都麻掉了！”朱老师看到我们立刻把我们往他的画室里带，画是铺在地上的，墨迹尚未干，一股墨香扑面而来，画的是竹笋，青山新雨后，在一束拔地而起的竹子旁边，冒着一根根有味道的、鲜亮的竹笋，朱老师只用了黑白二色，却把竹子的鲜活翠绿和生命力表达了出来，到达了人竹合一的境界。

 职业在变，梦想不变

        “我就是个搞艺术的。”这是朱圆若的自我介绍。但是他的名片上赫然印着：中国菌物学会会员、湖南师大药用真菌研究所客座研究员，除此之外，他还拥有生物类的三项发明专利……在我们的询问下，这个搞艺术的道士轻描淡写地说：“我是菌艺师，但是我喜欢画画，最喜欢画竹和竹笋。”

          由于父亲从事民间工艺美术，朱圆若自小受父亲熏陶，因为一场大病而休学一年，闲在家里十岁就开始拿起画笔，泼毫洒墨，这一画就画了四十载。由于对色彩和构图敏感，上世纪70年代，朱圆若成了湖州印刷厂的一名设计师，“那时候湖州很多东西都是我设计的，比如练习簿的封面，还有各种商家的logo等等，基本上生活里看到的东西都是我设计的。”凭借在设计作品中积累的良好人脉，朱圆若很快当上了厂长，生活已经到达了一个很高的点上，由于当时的社会背景，他挤进了出国潮开始了另一种生活。有了出游的经历就要沉淀下来，于是，2000年，回国创办了二家生物科技公司，从零开始向生物科学进军，从一个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到拿到三项发明专利，他也因此受到国内外著名大学的邀请。这是另外一个顶点，凭借着菌类学上卓越的成就，他的生活态度更多是理性中带着任性，身体里跳动的还是一个艺术家的心，为追求内心的梦想，他激流勇退，选择静静修行中去实现他对中国画的追求梦想。

           但是他的画竹之路也历经坎坷，“2008年我在府庙那边租一个房子，一年的房租及各种费用加起来就要十万，并且我没有去工作全部时间用来画竹，累计画竹多达五千多幅，比一般画家一辈子画的画还多，这些年靠很小的企业股份分红收入支撑着他非常艰难的一步一步向前。”在湖州图书馆他举办了两次大规模的个人画展，辛亥百年在台北举办了个人展，一步一个台阶，不断地学习和付出，他的作品以各种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他的作品是创新的，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

         朱道长对我们说：“道教思想讲虚中有力，宽处亦见力。力要活用，不要死力；死力不能成字，讲究要用心力去连接笔力，传达一种力量在笔尖上，笔为我所用，愈写愈活，笔笔自然有力，书画同源用笔方法是一致的，起笔方法、运笔方法和收笔的方法形成的模式，看不出用力，力涵其中，方能回味，笔笔涩，笔笔留，用这种笔法画出来的竹子带有一种力量”

         “经历了这么多人生起伏，工作生活变化，最后我还是要选择画画，因为适合我独处的性格，我画了四十多年的竹子了，想把它变成每天都在做的事情，虽然要靠卖画去生活这条路很难，但是，现在这样的生活如同神仙，我很开心。” 朱老师捋着头发说。

        文人画家的崇“道”思想决定了画家所想表现的对象和结果，所以道教文人画的似与不似观。“似与不似”的境界和道家“虚实相生”相契合，文人画构成的要素中，包括了中华优秀文化中很多先进的思想，吸取了人类智慧中大量成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是一种开放性的艺术成果，中国文人画是历经千年形成的中华文化结晶。

半路出家的道士

         谈到为什么会来当道士，朱老师的回答很直白：“天生性格直率中带着张扬，容易得罪人，修道是自我完善的一种方法，内心深处也一直希望回归到那种平静的生活中去，更重要我的生日是农历正月十九，这一天是全真教龙门派祖师爷邱处机的圣诞日，把它看成一种缘分，修道既出世又入世也就是说既修身又治世，把出世和入世有机地结合起来，修道者通过治心炼性修身了命达到身世两忘，为此，我选择当道士，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人生选择。这样每天念念经，画画竹，有时候还可以画画符，是很平静的。我不善于和人打交道，也不善于应酬，这样就很好，修道之路万千条，这一条是最适合我的。”究其深层原因，是因为道家讲究无为而治，道法天然，与佛家的六度轮回不同，道家修的是今生今世，这一点深深吸引了为人简单喜欢平静生活的朱圆若。“道家很简单，就是黑白二色，六十四卦解大千世界，我喜欢，我画的竹都是黑白二色，惜白留黑，繁而不乱，简约而不简单。”道家的学说和画竹在朱老师这里结合得天衣无缝，所以他在选择画竹的时候也开始了修道之行。半路出家的道长，并不常常去道观修炼，平时也不著道服，猛一看，你无法将眼前这个留着长发的中年人与湖州市道教协会副秘书长联系起来，但是修道带给他的效果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今年五十二岁的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我很简单，每天生活内心很平静，修道让我长寿，说不定我可以活到一百岁两百岁哩！”

           中国传统文人画是受到中国道教哲学理论长期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一种艺术实践和文化成就，也是道教文化在艺文领域里最有影响力的文化成就之一，中国文人画不单是一种艺术语言，更是一种哲学语言和修心养生之道，是运用笔墨之道与修心养生结合的一种特殊养生功，是内气与外气结合的一种实践方法，它特有的“雅与静的构图、化繁为简、力透纸背的笔墨功夫”与工匠画和院体画有较大的区别。

           赵孟頫的墨竹图，以淡雅的水墨简笔撇出疏花淡叶，清气充塞于天地之间，以书法用笔写竹，构图章法上严谨，体现了道学的审美情怀。《道德经》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得一就是得道，得道的过程就是向一简化的过程，故尚简成为道教的审美准则之一。同时，道教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中探讨道，充满了宏阔的宇宙精神，拓展了人们的审美视野，在有限的时空中表现了无限的道，使文人画充满了“远”的艺术韵味。

         我们分不清朱道长画的竹是画还是道，是艺术还是人生，《道德经》说“道法自然”，道的本性是自然，所谓自然，朱道长画的竹体现了道的真实朴素、淡然归真之美，是在空旷、寥远、荒寒之画境中写意，与道家、道教在万物中体验自然无味的真道之美学意趣相契合。

好心公益好心人

        朱圆若的桌上堆着一大堆荣誉证书和感谢信件，与仓库里整整齐齐的作品不同，这些堆放得很凌乱，打开一看，全是感谢他捐款或是义卖作品的证明，最近一证是甘肃省发来的荣誉证书，朱老师获得了民进浙江省委会颁发的“公益之星”证书，每次他都会拍卖自己的作品，然后捐给需要的人们，所以朱道长在不停地作画，卖画，捐款。每日作画，既是兴趣也是日行一善。朱道长告诉我们，他想成为一个“公益画家”，画二幅画，其中一幅捐出来做公益，这几年朱老师捐出的画义卖所得超过五十万元，帮助了多位因为重病急需医疗费的病人。

          关于行善，《道德经》里是这样界定的：“上善若水，水利与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几于道也。”意思很简单：最高层次的善德就像水一样。水有利于万物，却不和万物相争，处在众人都厌恶的低下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

          朱道长和水一样，在偏隅处修行，既具有柔和上善的品德，同时又具有不受任何阻碍而勇往直前的精神。水在没有路的时候，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开辟出新的道路。水生生不息，动静适度。它点点滴滴、涓涓细流、无论清浊，汇成江河湖海；不仅自身生化不已，而且能与万物相合，滋养万物；与天地融为一体，无生有化，循环往复，以“上善”之德造福万物。

       朱圆若正在践行水的“七善德”，他真正做到了“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这才是真性情之人，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们一群来访者围着朱道长，有问有答，时间过得很快，离开的时候，拉开他的画室的门，门外喧嚣，门内寂然，一道门，将门外的大千世界与门内的精彩纷呈隔开，门内，有个超脱于凡尘而又心系凡尘的搞艺术的道士，他正在用他的艺术品润物细无声地滋润着那些需要帮助的芸芸众生。

        文/张玉玲   注：文章发表在“阅动生活”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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