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归程
(2022-11-14 21:37:34)也是归程
梁小琳
广水,在中国版图上只是一个“小点”,我对它的认识,也仅限于千百年的农耕画面:老牛、水车还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以农为本的敬畏,也已在衣食无忧中忽略,成为毫无新意的叙事。
然而,你永远不要忽略每一个个体所具有的个性,以及人在自然界发挥的作用,有时它不经意中的每一笔每一划,都会让你振奋和感动,并带给你由衷的惊喜。
这次随省作协荆楚“红色文艺轻骑兵”文学小分队,走进广水开展文学讲堂暨采风活动,让我对“走进”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文学是精神的皈依,对于那些远离大都市的热爱文学的青年来说,很多时候,喜欢,并不等于可以,需要知识的积淀,对文字的敏感,有时还受制于客观因素。于是他们只有勤于学, 善于思,敏于行,整个讲堂座无虚席,小说家曹军庆和散文家任蒙各骋所长的授课,让求知若渴的学员倍受启发,在互动中不断摇曳出灵感的火花。
翻开广水的历史长卷,文学长廊里昔日的应山(广水),我们看到历代文豪走过的脚印,并赋下千秋笔墨,万代颂词,而被誉为“世界文学组织之母”的当代中国广水作家聂华苓,更是将广水的文脉,跨越千山万水传播到西方,为此奔走,呼号。
广水,自古为南北交通要冲,作为“武汉城市圈观察员”,就注定不是等闲之辈,加之冠以中国八大名关之一的武胜关坐镇,广水便顺理成章地自揽了三分底气,还有桃园村、老观庙、大城寨、上梁大发、摊豆折、娶媳妇、孝子店、秀才楼、杨树棚、齐心桥、千年柿树等,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点,都藏着精彩故事,藏着民俗风情,藏着古建筑延绵千年历史带给后人的惊喜,更藏着诗和远方。
初冬的阳光正懒懒地照进三潭泉,古桥、古树在沧桑的季节里休眠,落叶逍遥着,铺起一地的黄金,千年轮回的风姿就这样交给了属于它们的时光。此时,昨晚席间的笛声仍余音绕梁,湖北日报记者农新瑜被这里古朴秀丽的风景陶醉,拿起竹笛,吹起了《女儿情》。清脆悠扬的笛声如天籁般响起,吹醒了微醉之人,文人的性情,也如微波上的浪花和着音符一起跳跃,满屋响起了醉人的歌声:
菊花残满地伤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
我心事静静躺
北风乱夜未央
徒留我孤单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
记忆在笛声里繁衍,然后沉淀,又泛起,这种捡拾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各自回到时光和时间的交错里,去顿悟生命的无常,以及无常带来的惊喜或者忧伤。更或许是对经年过往的不舍,也只能在这里,与这样一个特定又偶然的相遇。
第二天的阳光特别和煦,我们走在桃园村的石板路上,小路弯弯曲曲,忽上忽下,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叉婆娑地打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
走着走着,视线开始迷离,感觉走回到了千百年前的一个童话世界,精灵古怪的树木,错落无序,不知道它们具体的年岁,有的像一张张百岁老头的脸,零落的胡须在风中飘荡,佝偻的枝干攀爬着盛季枯萎后的腾蔓,更多的是横出斜逸的歪瓜劣枣般的树木,它们都阴郁地站立着,仿佛随时迎接松涛呼啸,以作最后的垂死挣扎,这使我很难想象它们有过的轻烟柳影。
突然有人凄惋地喊了一声:“好死不如赖活呀!”
大家寻声望去,只见一棵栗壳色的大树在丛林中挺立,再走近一看,大家都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确实是“好死不如赖活”的典范!这树不仅没了皮,身体都被掏空了,从上到下几米高,就剩一脊背支撑,连延伸上去的枝桠都是如此,感觉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大家一片唏嘘,猫着腰研究:看这树的直径,如果是健康树,两人合抱未必能成,看来不是人为所致,可能是自然的风化或得了什么怪病。
如此这般,对游人来说却成为了一种独有的风景。
幸哉,还是悲哉!?
角度让我深思,笑意便浅了,人事渺茫的沧疾,不也同样如此吗?但石缝旁那一丛丛低矮的名叫“千里光”的小黄花,我注意到,它们正亮晶晶的望着我们,它们在这冬的寒风里依然挺立,迎风招展,它们点亮了自己,照亮着别人,与这一棵棵秃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我仍在寻找被誉为“千亩茶园,万棵柿树”的桃园村,据说每年这里吸引着全国驴友来赏田园美景,只可惜我这个纯粹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根本辨不出何为茶树,何为柿树,莫非我将这些正在冬眠的“枯树”误认为老朽,越想越迷离,干脆就望树兴叹了。
生命的航标就这样让我走进了一条条巷口,走上了一座座桥梁,也走出了森林。
天空变得开阔、明晰起来,桃园村最有特色的石头房子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些大小不一,颜色深浅不一的金色石头,都错落有致地将一座座房子镶嵌得别有韵致,成为一个个艺术品,真感叹匠人的巧夺天工,屋檐还雕梁画栋,上面端坐着精致的鸟儿,有的作腾飞状,有的作伏卧状,远远看去真伪难辨,一排一排,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环,一直伸向远方。
伫立于此,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又是那样的让人不可思议,便有了探索的欲望。近前,石头房子的一扇扇酱红色的木制大门紧闭,金属双门环因风蚀年久已辩不出颜色,但隐隐凸现的图腾表达着我们看不懂的喻意,便想,这里曾经住着的不是达官贵人便也是书生门弟。大家赞叹着,欣赏着,真有点生错了时代的感觉。
随行的广水作协主席黄海卿笑了,他说,这里的穷人才住石头房子,有钱人的房子是用青砖瓦盖的,“穷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所以现在家家关门闭户。大家听了有点愕然,笑了,在这石生青苔树刻年轮的地方,生活一次次教会我们:走进,才是一切的开始。如同人与人相遇,相遇久了,便也知道何轻何重了。
光眼睛看是满足不了此次行程的。大家提议:爬山,直登“老屋脊”。
“老屋脊”,顾名思义就不难想象它的峻俏与险陡,大家兴致勃勃,腿脚也开始活动起来。我当然也想体验一下爬“老屋脊”的感觉,只可惜我的膝关节多年前做过手术,几月前提重物又损了一次,走路都有点“脑偏瘫”的感觉,便只能放弃了。
但望着同行一个个朝着“老屋脊”的方向走去,心里就痛恨起自己的这条腿来,心想这样的不争气。你说手不方便我可以懒一点,但腿托着人的身体就限制了人的行动,限制了人的行动也就限制了人的心,便有点气哼哼地歪躺在车里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自导着他们爬上“老屋脊”时的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个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汗流夹背地向车的方向走来,一个大冬天,棉衣也脱了,用手做扇状不停地扇着,嘴里还不停地说:好累!有的作家说,你幸亏没去爬这个山,陡得不得了,上去还勉强,下来好难,都有点撑不住了。听着这些话,看着他们的模样,想笑,但不敢。心里就复杂起来,想象着——
是何等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又让人奋不顾身,莫非是几近垂直的陡峭演绎出了惊心动魄的奇观,写意出了雄浑豪迈的意境,还是人与天斗与地斗的顽强品质的再现。
人类以山的姿势,挺过千年,走过万年,不也正是尊重自然,爱护自然,与大自然做朋友给予的深情回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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