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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婶的故事

(2012-02-28 23:41:53)
标签:

探親

老兵

杂谈

分类: 草稿

经过路人指点,我终於找到阿玉婶的家。

 

阿玉婶见我的到来,非常高兴,赶紧要媳妇去买面线和臭豆腐回来请我吃。

 

「第一次到我们玉里喔!一定要吃吃看我们玉里面和臭豆腐,难得有台北的朋友下来找我,感谢主,我们玉里是乡下啦!什麽都很简单,连吃的都很简单,不要见笑」

 

我看看阿玉婶的家,很典型台湾小镇街旁的透天厝,白天临街的门就大开着,延着路上一走,可以看到每家每户的客厅,里面的家长里短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播讲述豪门恩怨的乡土剧,柜子上面,贴了一行字”耶稣是我家之主”,一幅耶稣牧羊像,柜子上摆了几张照片,有两张比较大的黑白遗照,两个老人,一男一女。

 

我此行的目的,就与这一男一女,还有阿玉婶有关。

 

「这就是我先生跟我姐仔…就是她的大陆太太啦!哈哈」阿玉婶指着那两张遗像说。

 

阿玉婶,这个亲切的昵称,不知情者会以为她是个闽南或客家妇女,但阿玉婶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阿美族原住民,她人就如对一般的原住民印象一样:深遂的眼神,高挺的鼻梁,开朗热情人又善良,她讲话却已经少有原住民口音,反而带点台湾腔国语,偶尔蹦出几句大陆方言,没讲几句话就夹带着一句”感谢主”。

 

「这个死老芋仔,从我还是小姑娘就骗我,名字也是假的,在大陆已经结婚了,这个也没告诉我,骗我骗了好多年,哈哈,感谢主,要不是发生这些事,我也不会学到那麽多功课」

 

阿玉婶的媳妇把吃的买回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来听她讲故事还让她请

 

「来来来,先吃先吃,边吃边听就可以了,玉里面很有名,你吃吃看」

 

我一看,哇靠!这一份乾面的份量是台北的两倍,面条上淋着油葱酱,香气逼人丶几片清甜的韮菜丶豆芽菜丶再洒点芹菜提味味道,再淋上卤汁,加两片肉片,天啊!要是以後我吃不到那麽销魂的面那该怎麽办呀!

 

「哈哈!比台北的面好吃对不对,就不知道台北都在贵什麽,面又小又不好吃,感谢主,住在玉里真好」阿玉婶得意的说

 

「你之前有没有去看过花莲荣家了,我们玉里也有一个荣民医院,你也可以去看看,我媳妇在里面当护士,今天刚好休假回来,你也可以让她跟你说一些老芋仔的故事」

 

「为什麽花莲的荣家那麽有名,不就是因为苏花公路还有横贯公路的原因,建完这些公路他们就就地安置下来,那时候政府派他们全台湾各地去做工程,每完成一个工程,那个地方就有一批人留在那,所以你看现在各地荣家或老芋仔的眷村,几乎附近都有以前的重大工程。」

 

「我跟我老头在民国六十年结婚,他那时候刚从部队士官长退伍。以前很多人都不懂,都说这些老芋仔喜欢老牛吃嫩草,几十岁的人还喜欢取年轻小女生,他们懂什麽,书读得越多反倒越不知道民间疾苦,唉….求主怜悯。其实是这样,以前他们当兵,政府根本不让他们在台湾结婚,而且就根本没有身份证,很多人大好青春就这样被浪费掉,等到说发给他们身份证,让他们退伍後,当然都老了,男人谁不想成家,可是本省家庭普遍又不喜欢外省人,所以只能找像我们这种一样弱势的原住民了,哈哈」

 

「我们部落里有很多女生都嫁给这些老芋仔,很多人都觉得是交易,没有感情,说实在话啦!大都市里面,女生嫁人一样要考虑对方物质条件对不对,以前我们原住民很穷,家里又生很多,比较漂亮的女孩,通常二十到三十万元,被卖到特种行业,感谢主我比较幸运,还能嫁给老芋仔,就是很多父母不肯卖女儿,可是又要考虑家里环境,只好把女儿嫁给这些老荣民,当然这其中也有些期待他们的军饷,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这不就跟现在很多父母喜欢把女儿嫁给公务员一样,有什麽好奇怪的。」

 

「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山地人多少跟这些老芋仔有些同病相怜,你看我们以前被汉人白浪欺负,台湾本省人一样不喜欢这些老芋仔,所以心理上也是比较能接纳他们,互相有个依靠,也比较不怕人欺负。」

 

「真感谢主,我家那个老芋仔很爱我,你也知道,我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就结婚了,什麽都不会又不懂事,也不会做家事,还常常把事情搞砸,可是都没有见他生气,他每天都是下班回来後就跑进厨房开始煮饭,很有耐心慢慢教我做各种家事,我以前年轻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感恩,跟他有代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麽话,他也不知道要跟我说什麽,就会常常买很多流行歌的录音带回来给我听,我那时候都在想,我好命苦,要跟一个都要能当祖父的男人在一起,哈哈,我们原住民结婚早啦!我很幸福我都不知道,一直到生小孩之後,连小孩都是他在带的,我几乎没看过他打小孩呐,真的很用心在经营家庭….这麽多年来我才慢慢了解他真的是个好人,很多年之後才爱上他。很多人说老芋仔是买卖婚姻,我看很多自由恋爱结婚的感情也不见得有我们好」

 

阿玉婶讲这段话时,笑得多开心多喜乐,竟然还带着一些害羞。

 

「这些老芋仔,也是经过很多苦难的人,就是想要有个安稳的家,我知道以前有些嫁给老芋仔的原住民女生,心不甘情不愿的….其实谁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就是他们先生回部队时,这些女孩又跑回去找他们部落里的情郎恩爱,你以为他们先生都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他们都是想,一个家庭已经没了,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家庭,所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忍下来」

 

「不只原住民女生嫁给老芋仔,我们後山这里以前也有很多贫困的客家庄,很多客家女孩也是嫁给老芋仔,另外你一定也知道,很多老芋仔也娶了智障的女生,你到我们玉里的荣民医院待一阵子你就知道,很多事你们台北的根本就想像不到,你就看到老芋仔带着他的智障老婆到医院看他们的智障儿子,你们都市人都会想,都是弱势者,为什麽还要结婚增加更多弱势者,问题是谁不想有个家?」

 

「你会看到,我们这边的教会特别多老芋仔,老芋仔几乎都来教会,好多都信主了,因为心灵需要嘛,在教会里能得到安慰,尤其很多没有成家的,家在大陆的,在主里我们都是一家人嘛!对不对。这几年,尤其是天气变化特别快的季节,老芋仔的追思礼拜就特别多,来参加的,也都几乎是老芋仔,一半是单身的老芋仔,另一半是结了婚的老芋仔跟他的原住民老婆,老芋仔送老芋仔,大家都在开玩笑,要死就要比别人快死,不然最後一个就没人送。」

 

「这些老芋仔追思礼拜都很喜欢唱”我心灵得安宁”,我也很喜欢这首歌,我们一起来唱好不好,感谢主」

 

阿玉婶拿起圣诗本,我也很喜欢这首诗歌,於是我们一起唱了起来。

 

「有时享平安,如江河平又稳,有时忧伤来似浪滚,不论何环境,我已蒙主引领,我心灵,得安宁,得安宁….」

 

原住民的歌喉果然好啊!我只唱了第一段,後面都是阿玉婶的独唱了。

 

「结果呐!这几年太常唱,首圣诗好像就变成追思礼拜专用的,平常唱起来大家反而觉得怪怪的,哈哈,其实好好体会,想想他们这些老芋仔的人生,就知道为什麽他们都爱唱这首诗歌,上帝怜悯。」

 

「我家老芋仔退伍之後,就在开公车,人人都说他开得好人又亲切,他在教会里也很积极在服侍,当了执事,後来也被选为教会长老,人家不想做的,比如说扫厕所还是剪树叶他都抢先做,每次牧师要去山里面部落传福音,他也都帮忙开车,帮忙背行李,以前很多部落不通车都要走山路进去,行李都是他在背的,教会会友们都称赞他人很好,他常常也是谦虚得说感谢主啦!我一直记得他追思礼拜的时候,牧师选的讲道经文是帖撒罗尼加前书一章7节:”甚至你们作了马其顿和亚该亚所有信主之人的榜样”。我那时候一听,哇!一声整个就哭出来了,我没听过比这个更大的称赞,一切荣耀都归给上帝,太不配了。」

 

「我们生了四个小孩,刚好两男两女,从我19岁生到25岁,不是在坐月子就在是怀孕,哈哈,感谢主赐给我们那麽多产业,现在他们都已经成家,最小的前两年回来玉里教书,其他都在台北。以前我们也不是那麽有钱,生那麽经济压力也是很大,可是感谢主,我家男人就是爱小孩,他说生几个都没关系,他会更努力加倍赚钱回来栽培他们,那时候他就开公车,我摆了一个烧饼油条摊,当然是他教我做的啦!总算生活还过得去,儿女也都有出息,最重要他们信仰都好,总算有给他们做好榜样,这是我最开心的事」

 

「大慨民国七十年时,我们附近有个天主堂,里面有几个外国修女,那些修女好几个都是以前先到过大陆的,老芋仔很多也是信天主教的啦!他们都请修女帮他们寄信回大陆老家,因为修女是外国人嘛!比较不会查,她们在香港有机构,会帮他们转信到大陆去,好多老芋仔就这样跟大陆老家连络上了。我本来都以为这些老芋仔都是忠诚的国民党支持者,国军嘛,所以才来台湾的,那时候开始才慢慢知道,很多人根本是心不干情不愿被抓来当兵,我家那个也是,真的是可怜,不知道多少家庭就这样破碎。」

 

「我就跟我家那老仔说,要他也写写看,他一开始也是推推拖拖,後来正要写,我就记得那一天,一堆警察冲到天主堂外面,说他们通匪什麽的,然後修女就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後来那几个修女通通被驱逐出境,他们要走的那一天,一堆老芋仔哭着去送他们,唉,你看,她们一辈子就奉献给台湾,关心了政府不关心的人,结果还要赶走他们。一直到了八十几年,政府又欢迎他们回来了,回来那一天,那些老芋仔又是哭得一蹋糊涂,县长还颁了一个奖状给他们,她们这一回来就没再走了,现在好几个已经去世,都埋葬在附近,如果不是上帝的爱,谁会愿意这样奉献」

 

「後来可以大陆探亲了,也没见到我家老芋仔积极去申请,他就一直说,现在没钱,等再多存一点再回去,我想也是有道理,让他风风光光的回去也好」

 

「你知道那时候报纸上不是都很多两岸寻亲的启事吗?你别看那一小格一小格简单几个字,那每一格都是一个家庭破碎的故事。有一天,我儿子在上面看到一张照片,他一看,耶?这个人怎麽跟爸爸长得很像,还越看越像,旁边写着寻”钟金德”,山东枣庄人….”,他就想,不对啊!这根本就是爸爸嘛!可是名字又不对,我们家老仔叫”李阵湘”,他也说他是山东枣庄那里的人,所以我儿子就偷偷写了一封信过去试探一下。过了大慨两个月,回信来了,这回信一来就把我们家搞得天翻地覆,信是我收到的,我还在想这个信不是寄错了,还是说我家老芋仔帮老乡代收。」

 

「我拿给他看,结果他才一看到信封上”钟金德”三个字,脸色就变了,手也开始发抖,他拆开信封,也没看几行,就大哭出来,哭得多惨你们都不知道,我一辈子都没看他那样哭过,他一直大喊说”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我把信拿过来一看,信里面说,这个”钟金德”的媳妇一直没改嫁,还在等他,大陆的简体字我也看不太懂啦!就是要他有机会快点回来。」

 

「这老芋仔撑了好几天,才终於承认,这”钟金德”就是他,我一听,整个人好像”轰”了一下,差一点要昏倒,我那时候就想,他竟然在大陆已经结过婚,还来跟我结婚,想不到他人品那麽坏,竟然在教会还可以装得那麽属灵的样子,这人真是太虚伪。我就一直逼问他,那”李阵湘”又是怎麽一回事,他这时才乖乖得把那些往事讲出来。」

 

「其实那些故事我也听很多了啦!就是被国民党抓来当兵,只是他比较倒楣,他被抓去当兵的时候,部队里面有一个”李阵湘”刚死掉,结果部队长官为了继续领军饷,就要他顶替”李阵湘”,从名字一直到出生年月日都改了,还比原来小两岁,他记得他是本来是民国二十一年生的,日期忘记了,现在身份证上写的是民国二十二年九月五日,结果他就当了”李阵湘”三十几年。」

 

「前几年终於帮他把名字改回来,感谢主,不过出生年月日还是没改,这老芋仔说没关系,说人只要记得自己是谁,从那里来的就好,我跟他一辈子,都没听他讲过那麽有智慧的话,吓了我一跳」

 

「好啦!那名字的事我想就算了,那也没办法,大陆已经讨媳妇的事这怎麽办,他就说那时他们乡下,结婚得早,他才讨了媳妇没几天,就被逃跑路过的国民党残兵抓走,就再也回不了家,到台湾之後,想着想着大慨也回不去了,就在这成家。

 

「我就一直祷告,我想我平常都很虔诚,没做什麽坏事啊!为什麽上帝要这样对我,发生这种事,我明明知道不能全怪他,可是就会越想越气,受不了这种事实,大吵大闹了好几天,接下来几天又不跟他说话,他也只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也没跟我吵。」

 

「教会里很多老芋仔都回去探亲了,就我家老仔一直没回去,大家都在问怎麽还不回去看看,他老家那边也来了好几封信要他回去看看,我就看他每次信读一读就偷偷在那边哭,怕我难过信也不敢留下来看完信就撕掉,我看了也很难过,但是我心里被仇恨充满,你知道这种苦毒是会越来越大的,求神赦免。」

 

「我那时候无法原谅他,很痛苦,很想带着儿女就离家出走。我就去找教会师母诉苦,抱着师母痛哭,师母跟我说”要爱你的仇敌”,我心里正想”哼!她才不是我仇敌,她是我先生的媳妇”,没想到师母下一句就接着”更何况她不是你的仇敌,她是你的家人,她这些年承受的痛苦比你还多”,我又想”她承受的痛苦跟我有什麽关系”,师母说他也无法告诉我为什麽,她就安慰我说”我的恩典够你用”,现在我们不明白的事,将来有一天都会明白。」

 

「这样一年多,我们还是照样去教会,一样在教会做礼拜唱诗祷告服侍,可是心里特别痛苦,因为感到自己的虚伪,亏欠上帝的荣耀。有一天,我受不了了,就把存折给我家老芋仔,要他回去看看,看他到底想怎样,我都能接受,结果他一离开家,我就又开始後悔,很怕他就这样一去不回,天天心里压力都很大,还好两个礼拜後他回来了。」

 

「回来之後我家老芋仔什麽也没多说,人都已经乖乖回来,我也不好说什麽,那个时候我也比较能接受这个事实了,只要他的心还有这个家就好。他一回来,就跟教会辞掉长老的职位,牧师说没必要,但是他很决心很坚定,也就只好依他,有好一阵子我看他对神信心软弱,也不是软弱啦!就是自己会一直指责自己,他软弱我也跟着软弱,也就少去教会了」

 

「那段时间,几个小孩也很不能谅解爸爸,甚至有些看不起他,我家老芋仔还是没说什麽,对他们还是一样爱护照顾,感谢主,我真的嫁了一个好脾气的男人,还好这一切苦毒与怨恨都已经过去,没有给小孩留下坏榜样。可是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看着他的心,一天天倾向大陆太太那里,常常在寄钱寄东西过去,又跑回去好几次,真的不好受,我知道他肯定是觉得离开那麽多年,心理上要补偿的,看到他这样,我能了解,可是我也是女人,总是会吃醋,哈哈!所以都没给他好脸色看。」

 

「你不要说,教会里常常在读圣经在那边唱爱的真谛,”爱是恒久忍耐…”,你没经历过真的不知道这一节是在说什麽,很多事要你忍耐一次你可能还做的到,可是要你恒久忍耐,一直忍耐,看你会不会抓狂,感谢主,我真的深深体会什麽叫”爱是恒久忍耐”」

 

「教会牧师也看我们比较少去,就常常来家里拜访,我们才又去教会,我家老芋仔觉得自己有罪,亏欠上帝,不配跟着牧师去传福音,所以就专挑那些别人不做最卑微的服侍,比如说在教会刷厕所,清污水道,大家都说他年纪大了,这些事请人来做就可以,他还是很固执要自己来做,以前他当长老都还没有像这时候那麽热心」

 

「过了两三年,我家老芋仔一直大陆台湾两边跑,他带了小孩去两次,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他常这样两边跑,我不满意但是能接受,只要回家就好。直到有一次,他从大陆回来之後说要跟我商量一件事,我一听,包准没好事,先让他说。他说,她大陆太太亲人身边都已经没有亲人,一个人在农村生活很辛苦,想要接她来台湾生活….,他都还没讲完,我就反对,那有这回事,我丢下一句”你都已经决定了还找我商量什麽”,就大哭啊!心里像刀割!我就想,折磨我那麽多年还不够,竟然还要把那个女人带过来,不如我死了算了,让他们两个快活去」

 

「没有人能帮我,我只能祷告,我祷告问上帝,为什麽要给我这苦杯,我真的受不了,怎麽上帝都不祝福我,反而一直折磨我,我知道应该要爱人,可是那时候我真的做不到,我把几乎圣经里所有讲到”爱”的地方读了好几遍,想要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事,不过还是没办法,我说”主啊!我不能,我真的做不到,我心里软弱”,心里很痛苦。我就朝我家老芋仔大吼大叫,说有她就没有我,甚至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如果她真的来了要怎麽联合儿女跟邻居一起排挤她。」

 

「唉,现在回想起来,这样做真的不好,耶稣受了那麽大的委屈都还要原谅他们,我说自己是基督徒,结果也做不到这一点。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爱面子,平常在教会形象那麽好,如果她一来,那以前的好形象不就变成笑话了。还有,邻居都知道我们家是信耶稣的,要是她来了,别人会怎麽看,我就祷告说”上帝啊!我不要让你的名在邻居前蒙羞”。唉唷!求主怜悯,我那样祷告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想她来,只是自己爱面子,跟本不是为了主的名。」

 

「虽然我说了很多,想了很多要怎麽阻止她的方法,可是她还是来了,我也只能接待她。就是一个乡下女人,哈哈,我们这里也是乡下啦!不好笑别人,土土的,脸黄黄的,六十几岁跟八十几岁的样子差不多,身上还有个怪怪的味道,反正,我那时候就是不喜欢她啦!还连合小孩一起讨厌她!」

 

「你知道那时候开始有大陆新娘嘛!电视上都在演什麽大陆来的表妹什麽的,大家想大陆新娘都是又纯朴又年轻的村姑,附近都在传,怎麽我们家不是大陆新娘,反倒来一个大陆老娘,哈哈,我听到了也只能跟着苦笑」

 

「人都来了,我也不能赶跑人家对吧!所以我也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平常也不太讲话,我家老芋仔常常带她去台湾各地玩,我就想,算了,要去就去,眼不见为净。我老芋仔的大陆太太…唉唷!我叫姐仔比较习惯啦!就我姐仔她比我大二十几岁,可是她那时候好像很怕我的样子,我没说话她不敢跟我说话,我没吃饭她也不敢吃饭,要上厕所,其实我那时候很得意,常常就在暗示她”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大陆人跟我们生活习惯真的差很多,我以前去过,那时候那里穷的不得了,不像现在看电视都在说大陆都比台湾有钱啦!反正一开始我真的不习惯她的生活方式,快要气死了,比如说,抽水马桶,教了好几次她还是不用,用了也不冲水,或者偏偏要尿在旁边的排水孔,大便也用塑胶袋装着拿出去丢,有的时候她会去市场捡一些别人不要的烂菜尾回来煮饭,洗碗的时候同样的水洗好多次,都没洗乾净。一开始我以为她很阴险,故意用这样来跟我们做对,後来才知道,她心理其实是怕给我们惹麻烦,浪费到我们的钱,所以要替我们节省水,节省菜钱这些,只是我都说了好几遍不用省这些钱,她一直也都听不进去,这让我那时候很生气」

 

「我姐仔她煮饭也是,咸得要死,加盐好像在加免钱的,怎麽大陆人都吃那麽咸,怪不得脸都黄黄的身体都不好,到最後,吃饭也是,她吃她的重咸部份,我们吃清淡的部份。」

 

「你问那睡觉怎麽办?哈哈,问得好,我姐姐也真的是很委屈的,她觉得她能够来台湾已经是享福了,她宁愿自己睡,我们另外搭了一个房间给她,买一个新的床给她,可是她也不睡,都睡在地板上,说睡习惯硬床,床太软睡不着,有的时候我家老芋仔看不下去,也去陪他睡地板,我就想,男人不是都喜欢年轻的,放着年轻的不要,哈哈,其实也四十几岁了啦!没有很年轻,啊就放着年轻太太不要,跑去跟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老那麽多的女人睡,後来我这样想,也不担心他们在干嘛了,地板冷冰冰,不舒服的啦!哈哈!说不担心是骗你的啦!一开始我还会偷偷跑去听他们有没有在干嘛」

 

「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家老芋仔有两个女人,教会弟兄姐妹也都知道,当然有些闲言闲语,还好大部份人都能谅解,但我心里就是不爽,牧师常常来家里关心我姐仔,向他传福音,来了几次之後,才见到她露出一点笑容;她一笑我就不爽,她凭什麽笑啊!我人生都被她搞成这样,我看到牧师向她传福音我心里也不爽快,怎麽牧师不来安慰我受伤的心,反而去关心这个外来者,反正,我那时候看她做什麽都不顺眼,都可以挑出毛病」

 

「我一直向我家老芋仔说我受不了她,我看我先生夹在中间也是为难,但是我也从没听过我姐说我那里不好,她总是很沉默,每次我讽刺她都默默接受,说也奇怪,人的心理真的很怪,她越是沉默不说话,你又越觉得她心机重是在装可怜,我刚才就讲嘛!她做什麽我都看不顺眼,都觉得是针对我的,现在想想,我一开始对我姐仔真的很不好,求主怜悯」

 

「我後来才知道上帝要我去学习这个爱人的功课,这一点,竟然还是我姐仔亲身教会我的。有一次台风过後,下大雨,我家老芋仔又不在,房子就一直漏水,从楼上一直漏下来,我就跟姐仔两个人一起擦地板,我在拖楼梯的时候,脚一滑,重心不稳,就直接从二楼滚了下来,摔得我哀哀叫,头又撞破,一想爬起来又晕下去,我想惨啊!大慨是脑震荡,意识模糊,我本来要叫姐仔快打119叫救护车,还没讲就晕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已经在医院,姐仔在旁边对我傻笑,全身都湿湿的,护士才跟我说,姐仔背着我从家里一路跑过来,我就想,从家里到医院也要一公里,跑那麽远,这乡下种田的女人体力真好,六十几岁还能这样跑,我又想,啊怎麽她衣服都湿了我没湿,後来我才知道,她那时候只找到一件雨衣,他就把雨衣批在我身上,然後在拿一条长的布把我跟她身体绑在一起一路背着我冒雨跑过来」

 

「看到姐仔在旁边还在傻笑,我就大哭了出来,这次不是看他笑我不爽喔!是真的很亏欠很亏欠才这样大哭,我以前对她那麽不好,我觉得我真的很失败,说自己是信耶稣的,结果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每次去探访安慰别人时说的话自己都做不到,还不如一个大陆乡下来的老娘,你知道那时候一边哭,又有一句经节突蹦出来,你知道是什麽吗,就是”,基督在我们还做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神的爱在此就向我们显明了…”,以前我都事事看姐仔不顺眼,处处在抵挡她,还自以为很有理由,我这麽对她,她也没有说我坏话,只是默默承受这一切,我最软弱的时候,她没有趁机报复,竟然还救了我一命,我真的报答不了她。突然就明白这句经节,我又哭得更厉害。

 

「从这件事开始,我跟姐仔的关系就好很多,以前我看她什麽都不顺眼,从那时候开始,我看她什麽都顺眼,我以前真的是自以为义,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在上帝面前都需要需要宽恕和接纳,所以我们同样也需要去接纳他人,何况像姐仔,她根本也没有做错什麽事就被我莫名其妙讨厌,我做的错事还比她多。以前我就不懂这些,所以自己给自己找痛苦。」

 

「圣经不是说”我们爱,因为神先爱我们”,以前我都搞错次序,我是爱神所以才爱人,结果我一软弱一不爱神,就跟着不爱人了;应该是,神先爱我们,我们感受到他的大爱,所以我们才有动力去爱人」

 

「我开始带着姐仔去教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叫她姐仔,虽然我叫她姐仔,可是也没有听她叫过我一次”妹妹”,都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後来我们全家,当然也有包括姐仔,我们一起回了老芋仔他老家,然後去看青岛还有济南,别人都以为我们是祖孙三代,我们又去爬泰山,姐仔体力竟然比我还好,不过还好这次不用她背。这次也是她跟老芋仔最後一次回老家」

 

「以前我就问我家老仔,以後你过身想埋葬在台湾还是大陆,他直接就说在台湾就好了,反正现在台湾的人都是从大陆来的,只是来的早晚先後而已,我又问姐仔,她怎麽想,她就说既然来台湾了,唯一可依靠的家人都在台湾,也就跟着葬在台湾好的。」

 

「老芋仔追思礼拜的时候,不是都有”故人略历”吗,我们就分开两半讲,让姐仔讲老芋仔在大陆的事,他到台湾以後的事是我讲的,然後我们一起读他最喜欢的诗篇23篇。那一天来了好多人,除了老芋仔外,还有好多山里部落来的人,都是以前受他帮助过的,姐仔在那天结束之後,也跟我说要受洗做基督徒感谢主,她说以後我们全家还要在天堂相会,感谢主」

 

「我家老芋仔去世之後,家里突然就空空,只剩我跟姐仔两个人,姐仔就教我做山东的一些小吃,什麽煎饼,还有什麽糁汤,我们早上就在家门口摆了一个小摊卖这些东西,生意还不错,电视台还有来采访过呐!平常没事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跟着牧师去荣民之家探访,姐仔见到同样是山东的老兵,就用山东话去问候他们,老兵听到都要哭出来了,要姐仔常常去看他们,她在探访做得还比我好」

 

「姐仔从那次背着我淋雨就开始感冒,後来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心里真的很对不起她,她最後在医院时都是我在照顾她,她说我歌喉好,要我常常唱圣诗给她听,她最喜欢的圣诗是恩友歌,喔对!我忘记说,姐仔她不识字,她要读圣经,每次都是我读给她听,一节一节读,她一节一节在背,我也因为每次慢慢读给她听,自己也背下很多金句和圣诗,感谢主,姐仔最喜欢的经文就是”因为知道我所信的是谁,也深信他能保全我所交付他的”。

 

「姐仔临终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在他旁边唱恩友歌,又读了这节经文给她听。我记得她一直跟我说,她很後悔那麽晚才信主,也没有带人来信主,没有机会回老家传福音给家乡的人听。她说她很高兴在人生的最後能够来到台湾,有那麽多家人陪伴;姐仔在医院时就常常跟我开玩笑说,先把老芋仔让给她,让她们在天堂独处一阵子,以後我们全家再到天堂相会

 

「跟姐仔相处的十年,我从她身上学到很多功课,以前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麽,还因此埋怨上帝,但是上帝总不撇下我,也不丢弃我,任何事都有祂的美意,现在我知道了,姐仔一定是上帝派来我们家的天使,若不是因为她,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什麽叫作”基督的爱”。现在台湾不是有很多大陆来的人吗?还有什麽外藉新娘,我们真的在上帝面前都要谦卑,人真的很卑微,耶稣都不嫌弃我们来到世界上了,我们也要学习祂的样式,接纳关怀这些人,让他们再次看到耶稣的爱仍然眷顾着他们,也不要再分台湾大陆了,在主里都是一家人嘛」

 

「你说我看起来还很年轻,哈哈哈,因为我常常喜乐,在主里常常喜乐看起来就年轻,我有爱我的儿女孙子,有爱我的先生还有姐仔,上帝还让我学会去爱人的功课,我为什麽不常常感谢主。」

 

临走前,我和阿玉婶一起做了一次祷告,这是我最愉快的一次访谈,我再看看那一句”基督是我家之主”,整个意义都不一样了。

 

阿玉婶拿了一盒羊羹送我,说是玉里最有名的特产,我一看是羊羹,我嘴都馋了,推托了几下,还是不争气得收了下来。有吃又有拿,贪财贪财。

 

「你可以到花莲荣家看看的,那里会有很多你想要知道的事」阿玉婶嘱咐我

 

我抽了空到花莲荣家转了转。

 

前两年,有个山东的旅行团到花莲观光途中,无意间改了行程到了花莲荣家参观了一趟,结果老乡见老乡,虽素不相识,也是两眼泪汪汪。

 

我在想,是不是以後大陆各省的旅行团经过花莲时,都能到这里来看看,让这些远在台湾的老乡,在人生的最後,还能感受到来自故乡的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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