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鹏彬  2012/5/29于沪

前天周末，很久没见我的小外甥，所以开车去闵行、松江的交界地，接我在上海作农民工的姐姐、姐夫还有小外甥到我家吃午饭，晚饭后再开车把他们送回去。

姐姐、姐夫是标准的农民工，日复一日的上班；除了这个小外甥，大的都留守在老家；家里有很大的房子常年空着，在上海却只有租住一个几平方米的围起来的客厅；他们有点存款，但总还是朝不保夕。他们统称农民工，也叫乡下人，他们是中国队伍最庞大的一群人，而事实上，在政府眼里，他们并不是人，只是劳动力。他们常年节俭，已经小有积蓄，吃穿有余，却仍旧居无定所，来回迁徙，病老无依。

前些时间，有个留学生调查微博对于农民工的影响，我想，结论应该是风马牛不太相及吧？其实，何止跟微博不相及，我感觉，他们跟政府、国家都不怎么相及，不是吗？他们在上海工作生活，但跟上海没关系；他们户口在江西，但每年只回去那么几天。他们没权利管政府，政府也懒得理他们。

姐夫来了总要告诉我老家的八卦。最近的八卦是，我们认识的石匠张师傅骑摩托车把人撞死了。对方没有驾驶证，死了，张师傅有驾证，轻伤而已。死者家属把尸体抬到张师傅家里。警察不管。警察为什么不管？

其实，这种事情，我并不陌生。在我们老家，一个远离县城的偏僻的山村里，实际上已经几近于没有政府。政府就是国有企业，一切没有经济利益的事情与地方，他们都不关心。整个村里，漂亮的楼房包围着衰败的老宅，老人、小孩，个别无能或懒惰不愿意出去打工的年轻人，混不出去的小地痞。走在村里，除了大公鸡以外，你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气。这样一个毫无油水，死气沉沉，满是老年人的地方，政府对它没兴趣，它也和政府没关系。微博上的农村都是强拆的战场，其实，我告诉你，那只是城镇周边的农村，更多地农村，是像我老家那样的地方，偏僻荒凉，自生自灭，拆都没人感兴趣的地方。

回到这交通事故。为什么要把尸体抬到人家家里，没有交警，没有法律吗？我告诉你，这里人知道法律，但他们所理解的法律就是关系。因为没有关系，法律在他们的经验里几乎没管用过，这是他们的经验。人是经验的动物。死者家属把尸体抬到张师傅家里，是因为经验告诉他们，这么干才能快速的拿到钱。

前几年，我们村里一个农民帮别人造房子摔死了，房主一分钱不赔。结果，全村人就把尸体抬到镇政府，很快，他们就拿到了钱。这就是他们的经验。你能说他们错了吗？他们可以问你，曾经他们需要法律的时候，法律在哪里？你能回答吗？

去年，父亲告诉我，村里过中秋节时集体买了个烟花放，结果烟花有质量问题，差点炸伤人。第一天，村里派人去县城烟花店交涉，结构烟花店老板叫了几个流氓过来，村民差点被揍一顿。没人报警，没人会去找工商局啥啥。我们是一个两百多户的大村庄，第二天，村民老老少少开了几手扶拖拉机人去包围了烟花店，烟花店老板也没报警，而是认错，赔了好几千块钱。村民拿到钱，办了一顿流水席，全村人大吃了一顿。一场产品质量纠纷，就这样解决了，没官府什么事，更没法律什么事。

类似的事情，举不胜举。有时候，真是仿如回到军阀时代。也许，这就是军阀时代。代表着秩序的统治已经崩溃，唯剩原始的暴力，强者为王。

姐夫的八卦勾起我的若干记忆，写了乱七八糟的这些东西。我无意丑化我的家乡，我只是想说，微博上的是中国，但是，微博很小，微博之外，那才是人口更多、面积更大的中国。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微博上的中国，那是部分的被深度强奸并嗷嗷大叫的中国；而微博外之外，却还有一群被常年冷落的，甚至终生未被宠幸，从来不曾叫床的中国。

写到这里，看到王小山委托斯律师、浦律师承办自己的“后事”。这个蒙牛啊，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农村的小卖铺里，卖的还都是比蒙牛都不如的东西。大家都以为农民吃的环保，其实啊，你不知道，最低价、劣质的食品都在农村的小卖铺里，因为，农民只看电视，他看到的都是“蒙古大草”的广告，更不知道王小山了。还有，你从来不会看到质检局的人到农村小店去执法，那历来就是与法律、与政府无关的地方。

唉，这就是中国，荒唐而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