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打老瘴”记事

朱少华

什么叫“打老瘴”？这话如果要问八零后、九零后，尤其是零零后的小青年们，估计都会一头雾水。但是，如果要问六零后、七零后，或者更早的五零后、四零后们，这些人不仅记忆深刻，更可能是“罄竹难书”。毕竟“打老瘴”是这些人少年时代最害怕，又是最无法摆脱的。更可以说，现在有多少人患感冒，患得多么频繁，那时候的“打老瘴”就有多么普遍，多么的频繁。

何谓“打老瘴”？学名叫疟疾，也就打脾寒、打摆子。北方人比较普遍的都叫“打老瘴”。别看“打老瘴”和现在的感冒发烧一样的平常，但性质比感冒发烧严重多了,甚至弄不好会打死人的。比较常见的就是先出冷，冷得体若筛糠，牙关紧咬。即便是三伏天身上盖上三床被子，也会照样冻得发抖。而接下来就是发热了，被子一床一床揭掉，先“溜”光席子，后用“井拔凉水”湿毛巾一次次的敷在额头上降温。等到体温降得差不多了，呕吐恶心，反正要多难受就会多难受。一番折腾把人折腾的快要“熄火”了。这一场“老瘴”也就接近尾声了。

比较怪异的是，这个“打老瘴”并不是一场过去，让人恢复正常后就算过去，一切都好了。这也就是暂时性的痊愈。等到一天后或两天后的同一时刻，“老瘴”又不请自到了，而且还是重复前一次的程序，只是过程比第一次更严重。一热一冷犹如过山车，就像把人一下子从冰窟窿里提出来又一下子扔在了火炉子上烤。那种滋味简直就是在给人“动大刑”，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扒出来折腾一通，因此过去有句俗话，再棒的小伙子也经不得三场“老瘴”。而对孩子们来说， “老瘴”更如洪水猛兽，让孩子提起来都心惊胆颤。有孩子闹夜，不睡觉，总是啼哭不止。当爸爸的急了，一声怒斥：“再苦，就扔到外边去，让‘老瘴’拐去算了!”这时候保证孩子会立马就不哭了，因为孩子虽然不知道“老瘴”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害了“老瘴”比父母的打骂厉害多了。这连大人们都谈虎色变，唯恐躲闪不及的东西，肯定比“黑老猫”恐怖多了。

“老瘴”可怕。但民间对付“老瘴”的办法也是脑洞大开。有人给我们孩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跑。在“老瘴”即将发作的时候，赶紧朝外面跑，而且跑得越快，越远越好。要让“老瘴”撵不上，找不到。虽然“老瘴”看不见摸不到，谁没见过“老瘴”长得啥样？但在孩子的心中，靠自己的快速勇敢肯定能够摆脱的。这种跑的办法我们都认为有道理，但我们几个孩子尝试过多次，竟然没有一次“灵”过。最要命的是我们的一个叫“二来子”的小伙伴，在“老瘴”还没上来之际撒腿就跑，而且谁也没告诉，害怕我们向“老瘴”告密。结果一直到天黑也没回家，家人四处打听，谁也不知道。又到处寻找，结果在几里外的一处乱坟岗子上找到他了。此刻，他的“老瘴”才刚刚过去。看到来找他的家人还很生气，说，怪不得“老瘴”能找到他，就是他的家人带路的。

“跑”靠不住。有人又给我们出主意，吓。认为孩子最怕什么，“老瘴”肯定也最怕什么。那时我们二年级的班里有一个女孩叫小芹，学习成绩不错，就是懦弱胆小，尤其最害怕“癞猴子”。“癞猴子”就是我们常见的蟾蜍，这种动物虽然不咬人，却非常的“膈应人”，加上全身圪圪塔塔，确实也有点恐怖。但是大部分人对其都无所谓。但小芹一看到就吓得发抖。那时孩子只要几天不来上课，肯定就是在家里“打老瘴”呢。那一次，小芹“打老瘴”了，病怏怏的，但还是坚持到校上课，这下正给了我们一帮坏小子提供了机会，乘下课小芹不在教室内，同学中最阴损的马小眼不知道从哪里逮来的一个又黑又大的癞猴子，并快速塞进了小芹的书包里。在上课的时候，班长刚喊过：“起立坐下”，就听见一声女孩子的惨叫，再看小芹，整个人仰面直挺挺的倒在座位上，这下教室里乱作一团。老师也不讲课了，慌忙过来掐人中，捏虎口，都不见效果，干脆背起小芹，直奔大队卫生院。

一见这下戳了大篓子，马小眼也不敢隐瞒了，干脆承认。经过大队卫生院的抢救，小芹虽然救过来了，也落了一个后遗症，一看到癞猴子，就吓得体如筛糠、哇哇直叫，一直到成年后，还是有点神经质。不过，马小眼却因祸得福，成年后没花多少钱就把小芹娶回家做了媳妇。不过，听说小芹就是吓出了神经病，也没把“老瘴”吓跑。还是要吃苦得钻心一样的“老瘴药”。

人人都说黄连苦，但到底黄连如何的苦法，我们都没尝过，但“老瘴药”的苦法却足以让我们那一批孩子刻骨铭心的了。武侠小说里有一种毒“见血封喉”，而“老瘴药”却是沾唇苦到心。可是，不吃又没办法。“老瘴”一上身，跑跑不掉，吓吓不退。不吃药，就只有任由“老瘴”折腾，一会冷个死，一会热个死。而且三场“老瘴”一过，连床都上不去下不来。想不受这个罪，就只有吃那个药。为了不至于太苦咽不下去，我们也想了不少办法。一是包馍馍，把药粒塞进馍馍里，然后使劲吞咽。可这也不容易，馍馍团大了咽不下去，小了又不能把药片完全包住，而且几下一动，连馍馍也苦的不能吃了。后来又有人出主意，用纸包住，把纸揉成一团，连纸下咽。这个办法有点缺德，纸团不好咽不说，一旦咽不下，口水一泡，药片散了，想吐都吐不出来。一些小伙伴用这个办法常常失败，苦得嗷嗷直叫，两脚乱蹦高。

说来也怪，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都渐渐长大了，不仅我们这些大小伙子再也没听说谁又“打老瘴”了，就是最容易“打老瘴”的孩子们也很少出现了。偶尔听说有人害“老瘴”，人们还像发现了稀奇事一样争相观看。而现在基本上已完全绝迹了。过去人们把那种精神萎靡者形容为“老瘴鬼子”。现在没有这一说法了，就是说出来，恐怕也有人不解的问：“什么叫老张鬼子？听说隔壁老王不是好人。老张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