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浪漫焦岗湖

朱少华

我这人本来就不大合群，加上我因病失语，和人沟通有困难，再加上腿脚又不太灵便，所以早就成为专职“宅男”了，平日里就很少出门。得知文友们要利用这个周日到焦岗湖“集体采风”，我的态度首先就是不去。因为我太知道这样的“集体采风”是怎么回事了。无非是在一个风景不错的地方，找一家单位做东管饭，然后听领导们客气几句，作家和诗人们夸赞几句，然后就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参观学习”了。这样的所谓采风，实际上也就是文友聚会。但如果说文友聚会，少数几次还有点新鲜劲，经常这样活动，而且吃饭当中还有几个喝的酩酊大醉，满嘴胡话的。因此，这样的采风与其说是“采风”，不如说是“采疯”。不仅采不到什么，有时甚至还会“采”到一身的麻烦。

因此，我决定，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不麻烦大家。我决定不去了，还是安安泰泰在家喝茶看电视。闲得无聊，就写一篇千字文，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争取多几个粉丝算了。

但是，临近中午，一直在外地做生意的大儿子带着我的一对宝贝孙子孙女开车回来了。一家人吃过了午饭，两个孩子闹着一定要出去玩。老伴随口说，不如咱们就去焦岗湖看荷花去。这一提议，很快得到了儿子、孙子孙女的积极响应，我再也没有否决权。于是，儿子开车，除了儿媳不在，我们老两口就带着孙子孙女向几十公里外的焦岗湖出发了。

这天阴的很重，电视里已经报道多地水位已经超越警戒线了。路上虽然人不多，但一到了焦岗湖畔，立马就进入了人车的海洋。听说这个季节到焦岗湖最好看的就是荷花，我们本来以为到了这里第一眼就会看到满湖的荷叶荷花。到近前一看，全不是那么回事，原来湖边上水深，根本生不了荷苗，只有湖里面浅滩处才有连片的荷花。不要以为那一片就是一小块，这里的一片可就是一百多亩。

焦岗湖面看上去无边无际，而那小船如果闯进荷叶里面看上去荷叶荷花也是无边无际的。而对焦岗湖的大我还有童年的记忆，我的老家在焦岗湖西部边沿上，向东走三四里路就是焦岗湖围湖造起的农场，小时候午秋两季都去农场拾庄稼，我的一位三伯父就在农场里上班。农场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在我们老家，常说的“一节地”的距离也就是几十步，一口气就能跑到。而在农场，田边地头“一节地”就是几里路，甚至十多里。七十年代农场里下放知青很多，据说开始知青们都是步行下地干活，但早晨等步行到了要干活的地块已经中午了。再回到场部吃了午饭到地里，天又黑了。一天都是在农场地里来回的走路了。后来农场不得不为知青们上工下工专门准备了卡车。于是在我们老家乡亲们都对农场知青们羡慕的不得了：看人家知青多高级，下地干活都坐汽车。

老伴去打听坐船看荷花多少钱一位。售票员说，不论人头，一家人包一个小船出湖也就是180元。老伴一听，心疼了。坐个小划子撑一圈就要一两百，这不是抢钱吗？但儿子一听，二话不说，扫描付账。一个壮实的艄公很快将一条小船划了过来。我们老少五口上船了。这时，不仅湖面上起了风，还下起了毛毛细雨。不仅赶走了暑气，顿时还凉快了不少，更增加了焦岗湖的不少诗情画意和浪漫。我坐在船邦上，手扶小船的帆布棚子，望着湖面，远处烟雨蒙蒙，艄公船桨有节奏的划着水面，湖水与船桨更发出了温柔的哗哗声。儿子在船尾举着手机在拍照，老伴不知道怎么逗得一双孙子孙女不时的哈哈的笑个不停。

我就很钟情于这样的一个氛围。大家都高兴，其乐融融，各得其所，还没有人打搅到我的思绪。在这里我可以随意放飞自己的思绪，还可以偷偷晾晒那些陈年往事。这时的湖面上还看不到荷花的影子，远处有摩托艇发疯一样的在雨中狂欢，不时的来一个大回旋，溅起一道道雪白的浪花。我和老伴及孩子们看得惊心动魄，心有余悸。而儿子却跃跃欲试，甚至说马上回岸边也想去买票“兜兜风”，还想带孙子跟他一起去“疯”。吓得我连忙护住孙子，千万不能去，那可不是好玩的。

小划子在湖面上漫游了一会，划到了一个小岛近前。这是一个不大的孤岛，岛上树枝繁茂，还有凉亭等建筑，有一条小路通向小岛的核心地带，小路中间还有一个木工制作的拱形桥，很有点江南风趣。儿子一阵狂拍，我也想拿出手机凑凑热闹。小孙子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用手一指前方，叫了一声：“好多花——”

顺手望去，可不是，不知不觉，小船已经来到了荷花丛前。前方的湖面上，已经被一些巨大的碧绿的荷叶重重叠叠的覆盖，看不到水面，而看到的就是一些数不清的荷花亭亭玉立的荷花，这些荷花更像是一群自由的模特站立在荷叶丛中，如果是电视画面，此刻该响起清亮的的笛声和民族音乐了。但是我看到这些荷叶荷花，却更像一首首精短的抒情诗，粉红的荷花依偎在碧绿的荷叶之上，有一种天然的傲气和矜持，更像是高傲的神圣不可侵犯。像少女，但更像是第一次约见男朋友的少女，打扮的很娇艳，却又显得很高贵和高雅，却又总带着那么一丝泥土的气息。淳朴而又有点妩媚。

对这些荷花小孙子不以为然，可小孙女向奶奶闹着想拥有一支。奶奶告诉孙女，荷花都有警察保护的，摘了后警察会抓我们不让回家的。小孙女信以为真，眼睛里充满着敬畏。但明显是“心情不好了”，艄公发现后善意的说，荷花不能摘，但摘一两片荷叶玩没事。孙女听到后破涕为笑，奶奶刚巧冲湖水中捞出了一片荷叶，小孙女顶在头上，嚷着要爸爸为她拍照。孙女顶过，小孙子又把荷叶盖在了头上。并嘎嘎的笑着。

我对老伴和儿子说，焦岗湖荷香花艳，主要是来源于焦岗湖的水好。焦岗湖东有曹集，西边有一个叫双集，都是以茶香闻名，不管是什么茶叶，在曹集或双集泡出来就是不一样，特别是在双集，双集茶泡六安瓜片就是一绝，据说古时候凤台县那个12岁的甘罗就是出生在这不远。常喝焦岗湖水，聪明。我说的这些虽然无法考证，但却是不争的事实。艄公听得只发愣。过了半天才有点迟疑的感叹：“俺们焦岗湖有这么神吗？”儿子和老伴也入迷了。

我笑着说：我还给你讲点更神的。你们这焦岗湖的鱼又肥又美。但这并不特别。特别的是同样的鱼你在别的地方就烧不出焦岗湖的好味道来。凤台不行，淮南不行，到合肥甚至南京更不行。就必须在焦岗湖的饭店餐厅。说到这里，艄公更是不住地点头：“可不是，这些年跑了不少地方，也下过不少大饭店，没有一个地方能烧出俺们焦岗湖的鱼味道来。”我接着说：许多的高级厨师都不明白这是什么问题。就请专家研究。说到这里我还卖起了关子。艄公眼也直了：真有这么神吗？我笑着对老伴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更能烧出一方的味道。专家后来研究发现，焦岗湖的鱼就必须用焦岗湖的水，来洗来烧，其他水都不行。用焦岗湖的水烧出焦岗湖的鱼来，鱼肉不仅鲜美离刺，鱼汤更富于养生滋补。这里的瓦块鱼和鲫鱼汤也是在任何地方也尝不到的美味。

老伴说，要是我们要想吃正宗的焦岗湖鱼就只能来焦岗湖了。儿子说：那有什么难的？想吃了，我就开车送你们来。一句话，连艄公都乐了。现在人有汽车方便，过去交通不便，老百姓要靠想吃焦岗湖鱼，谈何容易？艄公说，怪不得凤台。淮南有几家饭店，天天来俺们焦岗湖拉水，原来他们的那些‘正宗焦岗湖活鱼’都是这么来的呀。我告诉他们，焦岗湖不仅有鱼鳖虾蟹，菱角耦荷，还有一些特产的双簧鸭蛋，附近的土鸡腌鹅也很好吃，如果现在能做一桌正宗的焦岗湖美味，恐怕要胜过所有南北大菜，赶得上满汉全席了。

现在人们所说的夏集的金丝馓子，煮不烂的豆饼子，还有什么贡圆等，都和焦岗湖有拆不开的关系。这么说吧，现在淮南的牛肉汤比较出名，你们可知道淮南的牛肉汤哪里的最好吃？就是焦岗湖边上的。不仅牛肉汤、羊肉汤，曹集的狗肉汤更是一绝。什么原因？也就是焦岗湖的水好，养鱼鱼肥，养虾虾壮。养人更能达到聪明长寿。

几个人更是听直眼了。艄公说他生在焦岗湖，但从来不知道焦岗湖有这么神奇。儿子看着满湖碧涛，打趣的感叹：这哪是一湖的水呀，分明就是一湖的黄金啊！艄公说：也可以这么说。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靠着这焦岗湖吃饭吗？一年要有多少人跑到这里游玩吗？凤台高铁站也叫淮南西站，但却离俺们焦岗湖最近，因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俺们焦岗湖景区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我哈哈一笑：“开始打广告了”。

这时小划子已被艄公划到了荷花丛中，湖面已被荷叶层层叠叠的覆盖，荷叶里透出来的是阵阵凉气，有荷花的清香，也有湖水的丝丝寒意。老伴把小孙女的手从小船边沿上放进湖水里，小孙女兴奋地大叫，孙子不愿意了，也要如法炮制。儿子把孙子拉了过去，将他的两个手臂都放进水里，小孙子不仅不害怕，反而快活的大笑。忽然，艄公放下双桨，像变魔术一样的摘下一头莲蓬，又拨开几粒鲜嫩的莲蓬子，让孙子孙女吃，这下两个孩子高兴坏了，这剥莲蓬子的活理所当然的交给了奶奶，老伴也觉得新鲜，于是，我们几个嘴里都吃起了冰凉清香的莲蓬子。

我对艄公说，现在我们坐船游焦岗湖，而在50年前，我曾经在焦岗湖上步行过，并差点丧了命。一句话把几个人都说愣了：焦岗湖上怎么走人？老伴也盯着我说：“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那都是小孩子时候的事了”。看着眼前的绿水碧波，我的思绪一下子陷入到50年前的那个滴水成冰的早晨。我的老家就在焦岗湖西边一个叫邹巷子的小村子。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农村生活很苦，但也不失乐趣。那年冬天天气很冷。几个村里的大小伙子商量着要起早上焦岗湖“拾野鸭子”，所谓“拾野鸭子”就是在天气特别冷的时候，最好还能“下凌”（就是冻雨），把焦岗湖冻成了铁板一块，把那些在焦岗湖水面过夜的水鸟冻在了冰面上，人到近前也无法飞走。人们起个大早，这些可怜的“野鸭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们把它们抓走，沦为一盘菜。

那天，只有八九岁的我也和一群大小伙子天刚亮就到焦岗湖冰面上了。这时候我们一头一身都是白霜，焦岗湖的冰面上更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腾腾，充满了荒凉和萧瑟。如果说现在的焦岗湖是彩色的话，那时的焦岗湖就是黑白的。一大群人分散开来，人们都冻得三行鼻涕两行眼泪，每个人都又在喷吐着白雾，大家都猫着腰，抱着夹子，像白雾中的一群幽灵晃动着。一听到有鸟的叫声，人们就兴奋起来，一窝蜂的顺声音扑了过去。虽然我们自认为去的很早，但后来才知道，其实早就有人提前去捡拾过一遍了。等到天大亮的时候，总算有人捡到了几只，也算我们没有白跑一趟了。

但是，就在大家准备回去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脚下“咔吧”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掉进冰窟窿里去了。因为害怕恐惧我并没有感到冷，幸亏这里的水不深，等到大家过来齐力从冰窟窿里把我拽出，我几乎就成了冰棍了。上来之后，有年龄大的叫我赶紧跑，不跑你也就会冻僵在这里了。现在想起来那可能是我这一生跑得最快的一次。别看我当时不到十岁，焦岗湖离我们家好里路，坑坑洼洼。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我几乎没有喘息，一口气就跑回家了。家里虽然没有干衣服，但还有被窝，捂了一天也没有出门。

而现在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已经变成儿孙满堂，两鬓如霜了。奇怪的是当初的那个只有黑白色彩的并且十分荒凉的焦岗湖，现在不仅艳丽无比，更是越来越年轻漂亮，越来越时尚风流了。一个多小时的小船看花时间很快过去，艄公也异常的辛苦，老伴、儿子、孙子孙女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心满意足了。而直到回程的车里，我还依然还处在焦岗湖的意境中难以自拔。熟悉了一辈子的焦岗湖，这时我似乎才有所明白，焦岗湖不仅是美的，也是温柔的、善良的。它善待每一个来到她身边的人。但它同样神圣不可侵犯。滋养了荷花，也有荷花一样的性格。土生土长，出污泥而不染。在焦岗湖的生命中，它用它肥沃的水土无私的养育了一方百姓，但它有同样在保护着爱它的所有生灵。而在这些生灵中，哪怕是一只冻僵了的“野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