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金融与人类文明(第五章-8)
(2009-11-12 18:2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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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此世已无张居正
张居正终于死了。
张居正是个猛人,是明代历史上最猛的首辅,朱翊钧没有张居正的能力,他后续任命的几任首辅张四维、申时行都没有这个能力。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说到底还是靠文官集团替他打拼,不过,他依靠的是少数,因此很多人指责他任人唯亲。
废话,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人唯疏不成。
失去了强人,没有人能够再统驭他们,文官集团开始分裂。他们斗争的办法就是对骂,除了言语文雅和泼妇没什么区别。朱翊钧似乎乐得看到这些,文官内耗提高了皇帝权威,却极大损害了朝廷行政能力,文官集团在失去了强人之后,也失去了自我。
张居正一条鞭法有很多漏洞,他可以弥补,别人就没这个能力了。各县贫富不一,税负核定也不一致,富裕的地方可能要比贫穷的地方多收数百倍。问题是,事情是发展变化的,张居正在世时可以靠私人关系协调税收数量,甚至书信里就能搞定的事情,现在的文官集团搞不定,朱翊钧也搞不定。
因为他们互相都不信任,这就是党争。
朱翊钧也不相信这些文官,于是他选择了一批他信任的人:宦官。朱翊钧不再热心一条鞭法,一条鞭法制度是张居正制定的,他可以抄张居正的家,但没有法子改变这些制度,只要这些制度还存在,他就永远无法摆脱张居正的阴影。
明中期工商业已经非常发达,朱翊钧很快就创造了一个新税种:矿税。简单来说,矿税就是派宦官到各地接管金银矿,同时接管商税。朱翊钧之前,虽然有官工业,虽然对商业也征税,但还是可以应付的。
宦官来了,问题就大了。
一个长期在底层生活的人,突然有一天弄到了税吏的位置,专管地摊收税。而且,这个税吏没有工资,只给一个上缴总数,具体收多少你自己看着办。长期在底层挣扎,每天看着上级脸色过日子,他想必是没什么爱国情操,更没有什么文明执法规范。因为他的人生经历,从来就没有这些概念,所有的经历都是每日战战兢兢,每日挖空心思。他在税收管理过程中,会复制自己的人生经历。
也许,如果奴隶成为奴隶主,剥削会更加残酷。
万历后期,每年矿税收入170万两白银左右,这个数字还不含黄金,而正项一条鞭法只能征120万两白银。明朝的工商业,就此萧条。
“自矿税繁兴,万民失业,朝野嚣然,莫知为计。皇上为民斯主,不惟不衣之,且并其衣而夺之。征榷之使,急如星火,搜刮之令,密如牛毛。天下有如此之景象,而有不乱者哉?”
以上文字出自凤阳巡抚李三才《请停矿税疏》,用白话说就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本应该给百姓以衣食,可现在皇帝却改行抢劫,喽罗兵是那些该死的宦官,再这么下去就要亡国了。
文官和宦官的斗争愈演愈烈,是啊,宦官都搂走了,文官去那里搂钱。
1620年,朱翊钧薨。
1620年朱由校登基,朱由校是一个合格的木匠,不合格的皇帝,据说他“又好油漆,凡手用器具,皆自为之”。朱由校热心木匠事业的最大后果,就是文官和宦官之间失去了缓冲带,宦官直接掌握了行政中枢,头领就是中国历史上最混蛋的太监,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1627年,明熹宗朱由校亡。此时,英国查理一世刚刚登上王位两年,而明朝大厦将倾。
混到朱由校这个份上,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看来他不止是木匠,还兼职干败家仔和强盗,给他弟弟朱由检(崇祯帝)留下了一个空空如野的国库(明代国库与内帑分设)和一个豪华的内帑。
李自成破城时对内帑的描述:“积年不用者三千七百万锭,金一千万锭,皆五百两为一锭”。户部太仓,1616年欠款500万两,太仆寺库1617年存银仅8万两。有人说朱由检未发内帑劳军,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钱。
这里只能说,这个想法很白痴。
不发内帑,朱由检却想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办法,“铸杂银”,就是往银里搀锡。崇祯八年(公元1635年)朱由检开始在铸银里掺锡,官银本来是明朝信誉最高、含银最纯的银锭,到他这改垃圾了。朱由检仍然不满意,努尔哈赤正在山海关外猛抢,闯王1.0版高迎祥又搞得天下“盗贼烽起”,他的钱仍然不够花。更离谱的法子终于出现了——印纸钞。
如果说朱元璋是迷信于自己的权力,觉得自己可以对货币定价,那也说得过去,毕竟他老人家战斗力很强,没有任何储备,纸钞愣是流通了将近100年,没人觉得大明要倒下。
朱由检就不同了,印纸钞,纯粹是为了掠夺。
崇祯十六年六月(公元1642年)朱由检要求户部发行5000万贯纸钞,每贯卖给商人0.97两。“民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纸”,没有任何储备,更没有任何信誉,纸钞如何推行?
崇祯十八年,闯王2.0版李自成入京,朱由检自缢于北京煤山,明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