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回家的时候，旁边坐了一个年轻女人。她不断地念叨着，我在路上……事情理好我就回去。她刚失去了一个亲人。我又在路边看到奔丧的队伍。不能不说，我迷信了。然后，在那个夏天，我失去了我的外婆。

今天，我又失去了我的奶奶。

妈妈说，奶奶能等到的人都等到了。妈妈说，奶奶是在等我，她总是说爽仔什么时候回啊，要那么久啊。妈妈说，奶奶是在等二婶，等她给她洗完头，梳完头，洗了身子，她果真就安心去了。

上午我壮着胆子，看着几个中年人把奶奶裹起来抬走。去年，那几个人粗鲁的行为却真的把我吓到——那时外婆在他们手中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们随意包裹，不带一丝敬重，然后鲁莽地从我面前走过。走过的时候飘下了一小片麻布。那场面我永远也忘不了。

其实我很怕的。我究竟怕什么呢？

在灵堂的时候，奶奶被穿上了“那个世界”的衣服。她小巧的身子让我想起外婆。然后我看着他们给奶奶化妆，看着他们打粉，涂红唇。我看到中年男人的手压在奶奶身上，那时我真恨他。

大家的眼泪这时都流干了。而我在灵堂周围四处走着。我看到另外几个大厅里也有许多人。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刚刚失去了亲人。我没有想到的是，那群人中有人在打麻将。

很多时候，听着佛歌，我觉得我快被麻醉了。然后我努力想思考。于是我盯着灵柩里的奶奶，想着，两天后，她就要化成灰烬了。她是不是真的会如姑姑所说，皈依佛祖呢？还是，仅仅归于虚无？

师傅在那里念经，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着佛祖的图像。其他人都在说自己的话。有人在听么？

其实我讨厌这种形式。不是我不尊重传统，我觉得雇人来念经和雇人来哭丧一样让我讨厌。

我只是想，静静地上支香，告诉奶奶我还会乖的，我会好好学习。之前做了的，奶奶会知道的。

高二的时候，我失去了我的爷爷。那时候我还不能接受生命中突然缺失了一个人。我从学校赶回来看他的时候，我真是怕。死亡第一次离我这样近。我的心里，从此空出了一片地方。年末回家的时候，我又失去了我的猫。那是我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家里空了，心里也空了。

然后是外婆，然后是奶奶。失去意味着什么呢？没有失去又意味着什么呢？他们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人，有温度，会说话，转眼却烧成灰烬，不复存在。妈妈说失去的只是外壳。可是真的是么？我想我真正怕的是不存在，是不被感知。

今天的阳光其实很好，在烧纸钱的时候，我看到头顶的芒果树上结了好多的芒果，树下有几只小鸟在不断地啄水泥地。突然想起法拉奇书中的那句：生命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