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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伤疤

文/一树春风

手足之间成陌路，这是父亲一生的痛。

父亲清瘦的身影现在眼前，我便有些伤感。那苍老、忧郁的眼神，那低沉、缓慢的话语更让我难受。更伤感的是每年的清明，父亲带领我们子女及孙辈去上坟，我便又觉到父亲的孤苦。父亲是有兄弟姐妹侄儿的，可他们与我们从来都不同行。

父亲是家中老大，从小就受尽苦难。当别家的孩子还在上学念书的时候，次次成绩全班第一的他却放弃了上学。爷爷说你就别上学了，你妈病着呢，家里缺少劳力。父亲听话地点着头，第二天就不再去上学，而是牵着牲口去犁地，那年他才12岁。其实那天晚上他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晚上，这是他后来告诉长大的我们姐弟的。

村里人都说父亲劳苦功高，这个家没有他，爷爷是难以独自撑起的，这点爷爷也承认，可长大成家后的姐弟们并不领这份情。分家的时候，俩弟弟依着年小占了所有财产。爷爷说你是老大多担待点。父亲就扯着母亲和我们搬进了那破烂不堪的三间土坯房，那是二爷留下的，他没有后人。父亲没有一点怨言，走得干净利落。

父亲真正是白手起家，母亲有时说起当时的困境还会擦眼泪。他们没日没夜地干，就是为了盖房、供我们上学、奔好日子。父亲常年外出挣钱，独留矮小的母亲耕种着山川里外8亩地。那时候最难的是夜里浇水，母亲胆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母亲几乎发抖。家里的地与叔叔的地紧挨着，母亲曾央求叔叔顺便浇了咱家的地，可叔叔硬是回绝了。在那一刻，母亲突然间壮了胆似的，不再害怕黑夜，那是心中涌起的一股愤怒的劲头，她从此再也没有求过叔叔一次。父亲性格刚直，回来知道这事责问叔叔，叔叔一句话“我不想帮，咋了，还犯错了？”噎回了父亲。

因为穷，父亲成了疯狂的挣钱机器；因为穷，母亲成了小气的把家鬼。父亲长年出外挣钱，不仅帮不了母亲，也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样帮着叔叔和姑姑们干活了。而母亲治家严谨，叔叔和姑姑们更难从家里沾上半点好处。为此他们对母亲极尽怨言，甚至杜撰母亲的坏事坏话。长年外出打工的父亲回来后没少和母亲吵嘴，几次甚至到离婚的地步。母亲含着泪水搂着我们姐弟说行，你若真不信我，那就让我带着孩子们走。父亲的心软了，他觉得一个如此善良的女人又怎能做那些事。叔叔和姑姑们的意愿没有达到，父母的关系倒是变得更融洽了，也许是恼羞成怒，他们开始一致冷对我们家。

因为有着一种坚持，家里的日子逐渐好了起来。父母坚持一定要让我们读书上学，说家里再穷也不能耽搁我们的前程。我知道那是父亲小时候未了的心愿，我们姐弟又岂能让他失望？也许是从小就生活在叔叔和姑姑们孤立中的缘故吧，我们姐弟都在心中暗下决心，拼命读书。在帮父母干活之余，就是读书和学习。永远在班上第一那是奋斗的目标，如今想来，还真得感谢当年叔叔和姑姑们对我们的冷漠了，正因他们的冷漠，才激励了我们，成就了我们的今天。这也许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长大的我们，也曾想挽救父亲兄弟姐妹间的那份有着裂缝的感情，毕竟那是血浓于水的，也是父亲所渴望的。父亲老是叹息着说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他的过错，是因过去太关照他们，从来没有让他们吃过苦、受过罪，使得他们变成了自私冷漠的现在。父亲会在逢年过节要求我们去看望叔叔和姑姑们，对着他的眼神，我们无法拒绝。可当一次次努力化为伤感后，父亲便黯然落泪。我猛然懂得，亲情间的隔阂既然已经根深蒂固，无法化解，那又何必去强求呢。也许人们说得对，亲情太久没有流动就凝固了，没有感激、没有倾注、没有关爱……亲情的种子在骨子里早已不复存在，又怎能再生根发芽？我劝父亲，树大分枝，各有各的人生活法，我们已经尽力，也只有在心中祝福他们了？父亲默默地点头。

父亲在感叹声中变得苍老。我理解一个老人心中的那份企盼，那份孤独。我们只有努力尽儿女的孝心，让他生活得安逸、快乐。可我们无法真正抚平他心中的那块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