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一次步枪射击：5发子弹打了48环，三发命中10环，2发打在9环上。这是那天打靶场上最好的成绩，连现场作射击示范表演的营长连长排长们都没打出这么多环来！训练我们的排长认为我是歪打正着，不能就这么轻易让我中头彩，又命我再发5枪。我再一次推膛上弹，连发5枪，不巧又是48环！排长目瞪口呆。

我以前从没打过枪，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射击天才！追根寻源，首先是因为我视力奇好，视力表的最下一排，不仅看得清清楚楚，还绰绰有余！考研究生体检时，护士小姐恭维我说测了一整天就数你的视力最好。以我的视力本应该去当飞行员，遗憾的是我经不住晃，一晃我就晕！开一架平平稳稳的波音客机大概还马马虎虎，开战斗机横冲直撞作特技飞行肯定招架不住。虽然没当成飞行员，可我一向以具有飞行员的视力自居自豪。

成就射击天才的另一个秘密是我不怕枪响。子弹声呼啸而过，听来颇为刺激。第一次打枪的女孩子，胆小的，有人放一枪脸就吓白了，还有人一枪放出去，后座力回击在肩膀上，当场扔了枪哭了。我没那么娇气，枪一响反而像吃了兴奋剂，精神为之一振，兴趣陡增。排长天天教导我们说，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他说平日的瞄靶练习是战术，实弹射击是战略。按照排长的这一指导思想，我成功的秘诀之一正是从战略上藐视敌人。

问题是我走了极端，无论在战略还是战术上我都一概藐视敌人。凡事一走极端，便没有不错的。难怪排长不愿正视眼前的事实，他不想树立一个在战术上也藐视敌人的榜样。平时训练，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伏天瞄靶，大太阳底下一瞄就是一下午，怕中暑的我吃不了这个苦，也耐烦不了这份枯燥，常躲在树荫底下看金庸的武侠。排长认为我不求上进，朽木不可雕也，总担心实弹打靶那天我要拖全排的后腿。

可是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使排长又吃惊又叹气！我明白排长的不情愿里还有一份气不平。话说我们的排长，年轻气盛，腰杆儿挺得笔直，口令喊得山响，虽然说不上很英俊，倒也长得周正，尤其那一身戎装，不管哪个男人穿了，总要平添几分精神，男人不就靠那几分精神吗？再说我们的女民兵排，全是出学校不久的妙龄女孩，天真无暇。在这种天时地利的大好形势下，排长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全体女民兵崇拜的偶像。一身正气的排长被女孩子们团团簇拥着，越发容光焕发。可我一向迟钝，没能及时领略到排长的风采，另外我总是落落寡合，无精打采，不懂得助兴。

总而言之，射击也像作诗或做官是需要天才的，没有天才后天再用功也不管用，有了天才再用功只要用在点子上肯定前途无量！可惜的是，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有此天才，之后又没人重视这天才，好好一个天才便埋没荒废了。射击那年我正值豆蔻，若是及时栽培，说不定奥林匹克的射击金牌非我莫属呢！可叹我生不逢时，这辈子就摸过那一回真枪，英姿飒爽也只有那一回！后来我又在地摊上打过气枪，就是近距离打气球，一毛钱打好几枪的那种。本想在朋友面前露一手，没想到百发百不中。朋友笑着开导我说，在这种地方打枪，歪打才能正着，你越准，它就越不准！岂不知枪的准心百分之百是歪的？这件事充分暴露了我的天真无知，也更进一步证实了我的天才，因为天才通常伴随着无知。

（原载于《世界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