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补读—以杜汝楫先生为重点(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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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汝楫黄厚仁艾群逻辑学采访录 |
(十四)
2011年及其后数年,艾群为了杜汝楫先生密集采访了多位知情人。其中的受访者方彦、张文镇、许清等已经离世,采访录本身也成了珍稀的历史文献。如果允许自荐的话,我愿以《法大人》通讯员的身份,继续“采访”《法大人》执行主编艾群,“补读”杜汝楫先生的同时,也可部分再现当年的“采访”情境。
70岁时的杜汝楫先生,借自《法大人》执行主编艾群
听十二年前的采访录音后得知,前述采访张文镇先生,得益于艾群同一天采访黄厚仁教授时的推荐,张老师的联系方式也是在采访期间获得的。采访期间艾群根据之前约定穿插采访了黄菊丽教授。采访黄厚仁和黄菊丽教授后,艾群趁热打铁拜访了张文镇。这些细节是今天“深度采访”艾群后第一次获知,感佩艾群当年的热情和干劲:一个下午连续采访了三位老先生!《法大人》能够在校友里赢得无可替代的口碑,艾群功不可没!
以下抄录艾群采访黄厚仁老师的录音整理稿(白按:征得艾群同意,对个别人名和文字做了必要变动。另外,本人与黄厚仁老师联系,黄老师公子黄永嘉师兄将文字稿给黄厚仁老师过目,指出个别人名有误——已据此修订。):
黄厚仁采访录(2011年8月12日)
《法大人》编辑艾群:
黄老师好,我是《法大人》编辑艾群。我正在准备杜汝楫先生的资料,特意来采访您。您可否讲讲与杜先生交往的故事?
黄厚仁:
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杜汝楫是我们的老师。我是在北大法律系上的学,上学期间得了肺病,比较重,休学两年,后来赶上我国的院系调整,把我调整到北京政法学院;1953年毕业于北京政法学院。在北大的时候,学校有一个肺病监察所,把严重肺病的人集中在一起,住在景山东街肺病区里面,有营养食堂;较轻的住在三院。50年我吐血很厉害,52年基本好了,复学,53年就毕业了。我和陈光中同班,他是团支部书记或委员,所以我记住他了。毕业就留校了。
我为什么改搞哲学了?那时候学法律没有什么前途,你也知道,国家不重视。法律高校的专业课也少,那时成文法律也少,而政法学院大量的课是政治理论。我毕业那年,我校有四个理论教研室需要人,就我而言,原本应该是学理科的,因为有肺病,就学了法律,因为法律比较容易些。我在中学数学相当好,哲学思维广,研究的领域也宽,这样我就到了哲学教研室搞逻辑,逻辑需要数学好。刚到哲学教研室做资料工作,杜先生在这里,他属于中年,不是头头。那时他讲逻辑,学生反映相当好,原来逻辑放在哲学里面。在逻辑学里杜老师很有造诣,比我们高一层次,自打我去哲学教研室,杜老师就教普通形式逻辑,刘圣恩给他当助教,高振华师大毕业的,他们三个搞逻辑。57年他被划成右派后,他还讲课,这是唯一的一个由右派讲课!为什么?别人讲不了啊!有这门课,不能停啊,刘圣恩讲不了。我们和他是学生的关系,后来关系也不错……
为什么搞逻辑了,因为杜汝楫后来不让讲课了,刘圣恩划了右派,高振华讲课不怎么好,当时刘镜西说高不适合当教员,后来又下放。59至60年逻辑课又要讲,这时没有人讲,就把我调来讲逻辑。刘圣恩他们年轻一点的右派去西山劳动,杜汝楫不知道去没去。杜汝楫的右派是因为他在讲课里面举例子涉及政治,上纲上线;还有他关心学校,有看法不保留,说出来。那时讲话多的,总会有漏洞的;揭发他的有学生也有老师。划了右派还讲课,可见不是大问题,讲了一学期以后,又是在课堂出了问题,所以不让讲课了……
他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他在高校的逻辑界有名望,人大、北大、师大、政法,逻辑学强校,我们学校是因为有他。逻辑学会的恢复建立比哲学学会还早,7、8个人,他是理事。讨论会有若干学校参加,建议由我校起头成立法律逻辑研究学会,有人主张杜汝楫当会长。
复校以后,逻辑组较团结。他对我们的要求,一要学外语,二要写文章。我去图书馆找了一本书叫“实用主义逻辑”翻开看看,里面好多都是法律方面的内容。这里面好多新东西,觉得以前翻译的不对,杜老师就组织我们重新翻译,就是法律逻辑。我们开始翻译,最后整个由他来审,我们翻译的许多地方不准确,他给我们改正。我们翻译挺费劲,外语水平差,他联系出版社,书只有出版了才有用,这书实际上是实践主义逻辑,是波兰的一个高校的法律系教材,杜老师把这本书的名称翻译为“法律逻辑”,出版以后影响很大,里面有很多对于我们来说是新的东西。黄菊丽就这些写了两篇文章。后来我又写了一篇文章在中国哲学上发表以我和杜汝楫的名字发表,我执笔,他指导,有些思想是他的,所以我说用他的名字。他说就这一次,以后再写文章不让用他的名字。这样一来,我们的文章译著都有了,所以我们的职称很顺利很早的就解决了。副教授83年评上,后来停止职称评定,4年以后我正好评上正教授和江平一批的,以后评教授特别难了。所以我们要感谢杜老师让我们不断地写文章,那时我是逻辑学导师组组长,他是指导我们,我们听他的。杜老师是法律逻辑学会的副会长,会长是宁夏大学的校长,因为这人有地位。我校在全国逻辑学界都很强,因为有杜先生。现在法律逻辑的学术力量仍然很强,是杜先生传承下来的:后来他退了以后我顶上去了;我退了以后,黄菊丽顶上去了;黄菊丽退了以后王洪顶上去了,他有很大的成就,王洪是我们带的研究生,又年轻,顶的时间长。
政治学是他的专业,岗位还在我们逻辑学。后来的主要精力主要放在波普,看了好多波普的书,因为他的阅读能力很强。当时全国性质的哲学译丛之类杂志和他约了几篇波普的译著,因为上面认为波普是资产阶级,所以就不让翻译波普的东西了,他译的文章没有登完就停止了。
复办以后,他写了好多文章。逻辑学会成立的时候,他因为有事没有去,所交的论文是我给他宣读的;选举他为副会长。83年成立,我来具体联系。社会活动都是别人找他,都是主动联系他,我觉得他主要精力还是在逻辑学。我觉得。他翻译了波普的著作,还写了评论波普的文章。虞蹇和杜汝楫联系多,寄过照片给虞蹇。虞蹇是03年去世的。虞蹇打成反革命右派,有文章和杨献珍的马克思哲学相对,在监狱关着。在监狱里做苦工,清理暖气管子里面的沙子,后来得肺病。死因与肺病有关。学校复办(新评的)头一批教授五个:杜汝楫、汪瑄、程筱鹤、朱奇武、王禹夫。
杜汝楫讲课很生动,学生讲理论记不住,例子生动就记住了。脾气有些大,但是对我们晚辈挺好,只是对上面,和云光原来挺好后来不和、有意见。特正直,不吹捧领导。我和黄菊丽讲过,如果他那时不找我们,我们业务不可能那么快出成绩;他带我们出去,我们都熟悉了。在校外的这个圈子我们有名气;但是在校内,我们从不宣传自己。校内不知道。在数理逻辑领域,杜汝楫请某人来,但受排挤;那个人调到北大了,和刘圣恩关系不好。那人来了狂妄,杜也有些狂妄,右派平反以后,如江平、刘圣恩等有能耐,说话没有顾忌,那人能把现代逻辑基础的数理逻辑讲的明白;我因为数学好,能开数理逻辑课。杜汝楫有五个孩子。他的特点:对同事都很好,就是不哈着上面。
业师黄厚仁教授,本人摄于黄老师寓所
白按:据黄厚仁老师惠赐《北京大学通讯录·法律系》,黄老师在校时间为1949-1952;陈光中教授在校时间为1950-1952。结合其他资料,陈光中应为1948级、1952届(1950年转入北大);黄厚仁应为1949级;王家福、张浩等应为1950级。
此外,据我所知,学校复办后教授只有曾炳钧一人。1980年,评了一批教授——也是复办后第一次评职称,黄老师的回忆应该指这一批,但具体人数和人名有待其他资料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