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轻轻走近她,就像端详一张老照片。
这是我住了十一年的三间瓦房,那时妈妈四十多岁,我还在读初中、高中。从乡下搬到城里,父亲用他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买下了这所房子。我在屋后种了两棵柳树,又在房前的空地上,栽了一棵小杏树。东北有句民谚——“桃三杏四梨五”,指的是这三种水果树从栽种幼苗到结果实的时间。
我高中毕业那年,那棵杏树上结满了橙黄的杏子,我的心却像杏仁一样苦涩。高考落榜,人生,失去了“桃三杏四梨五”那样无言而下自成蹊的诚实与恪守。只能无花无果,任社会奔波。
人的回忆,总是饱含着幸福与波折。往往那些平淡的生活,很难折射一抹余光,在岁月斑驳的老墙上,留下一道影像。那三家老屋,留给我更多的东西还是甜蜜。如今,每每夜深人静,独处一斗室,遐之高阁,都不忘当年住在平房时的点点滴滴。
当杏树茂盛如盖的时候,树下摆一茶桌。夜阑静听风弄叶,浩淼繁星缀夜空。轻咂一口新茶,理想一万年之前,一万年之后,我身如尘,世态炎凉几何?酸的要死,总是不切实际的空想空谈,我依然记得这些特征完全覆盖那个时期的我的所有面貌。母亲隔着窗,唤我乳名,“这么晚不睡觉,蚊子会吃了你的!”我笑母亲太平凡,平凡到不懂我的地步。直到有一天我含泪望着母亲的时候,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那么不可理喻。讨厌工作,拒绝工作,整日赋闲在家,看书,听歌,品茶,胡思乱想。当我知道人该为一种责任而活着,而担当的时候,父母在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变老了。
六年前搬入楼房,告别了那个写满我青涩年华的三间瓦房。再也没有了树下赏月,夜里望空的心情和条件了。我还保持当初的习惯,一茶一书一个夜晚。只是遐想的空间变小了,不是一万年前后,而是昨天、今天、明天。身边,也没有了那棵大杏树,六七月份,满树橙黄。
今年“五·一”前后,由于棚户区改造,这三间瓦房将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随之拔地而起的是十七层民用住宅。新陈代谢,是生物体运行的根本,更是这个时代不断向前的模式。我却无法面对这三间瓦房在推土机碾压之下,成为一堆瓦砾。他曾经在我心中是那样完整。
我用手机拍下老宅的样子,希望她能成为一段永恒的影像,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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