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头一辈子没有结婚。

    退休，临街摆了个地摊儿，修理自行车。遮阳棚子一角，总是挂着个黄铜鹤头甩头，紫竹雕刻的大鸟笼子。里面是只活蹦乱跳的独眼云雀儿。

    耿老头自打年轻时，就喜欢养鸟。别的都不养，惟独云雀儿。

    开春儿，青草芽子刚冒出来，正是草甸子上云雀崽儿出窝的时候。云雀很聪明，觅食回来一膀子扎下来的地方，恰恰不是他的老窝。落地后出溜一段儿，才是它的窝。

    耿老头是寻云雀崽儿的高手。却从不去捕，尽管鸟市上一只雏鸟能卖上几十块钱。

    他养的那只独眼云雀，也是从草甸子上寻回来的。捡回来时就瞎了一只眼，老母可能被鹰吃了，剩下了它。

    现在这只云雀，已经成了这条街的稀罕物。小东西只要开口那么一哨，半条街都能听到。很多人想买他的鸟，有的人已经出价到五百了。耿老头并不富裕，可就不卖。

    挨着耿老头修车摊的，是个残疾人，姓童。街坊都叫他童老大，因为他的脑袋比常人大，下肢瘫痪。他以修鞋为生，没活儿的时候，就和耿老头唠家常。

    这几天没见童老大出摊儿，耿老头很惦记。决定晚上去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童老大躺在炕上，地中间放着一个大尿桶。耿老头一进屋，就闻到了腥臊味。

    童老大的老妈，已经七十多岁，在灶前烧水，可能灶台不好烧，冒出的青烟，呛得老太太直咳嗽。说不出来话，用手指着炕上，示意耿老头坐下。

    童老大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

    原来，童老大一直患有慢性阑尾炎，这几天又发作了。老太太坐在角落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手术需要两千多块的费用，家里没有钱。

    耿老头离开那个弥漫着腥臊味的家时，天已经黑了。

    连续几天，街上人都打听：耿老头怎么没出摊儿，还有童老大，还有那只独眼的云雀儿······人们猜测着，可能耿老头病了，或者出门了。甚至有人说，耿老头去了福利院，政府管着了。

    在大家议论了十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耿老头居然出摊儿了。还是和往日一样不做声，默默地把自行车倒过来，熟练地用扳手卸下螺丝，用油乎乎的手，把拆下的零件儿放在地上的盒子里。

    他的邻居，童老大也出摊儿了，一边修鞋，一边泪眼汪汪看着耿老头那顶遮阳的棚子。

    黄铜鹤头甩头，紫竹雕刻的鸟笼子和里面的独眼云雀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挂出来，半条街上也再没有听到那悦耳的鸟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