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名家寄语《诗书画》——龚鹏程 [转载]名家寄语《诗书画》——龚鹏程](//simg.sinajs.cn/blog7style/images/common/sg_trans.gif)
诗书画,合在一块说,许多人是期期以为不可的。
如达芬奇论绘画,精义就在于:画,不同于诗,且高于诗。谓诗适于表现言辞,画适合表现事实,而事实高于言辞。诗又是想象的,是阴影;画是实在的,是产生阴影的物体。诗为耳朵服务,画替眼睛服务,所以若说画为哑巴诗、诗为瞎子画,则瞎眼远较耳聋可怕,眼睛是人最高贵的器官。
他的雄辩,或许旨不在贬抑诗,而是想替绘画争地位。把绘画看成自然科学,且是科学中的科学。如此科学化之心灵,难以理解诗歌,倒也正常。
而相反的论调却也常见。如莱辛之名著《拉奥孔》便致力于区分诗画。谓两者不仅不同,抑且诗高于画;不仅可表现物体,也不仅可表现美,还可以表现崇高。
他的评论,对象当然不是文艺复兴时代的老古董达芬奇,而是那时法国的新古典主义。他认为此派在诗里追求绘画的狂热,又在画里追求诗的寓意,故想把诗变成有声之画,并把画变成无声之诗。
艺林燕谈,于诗画之分合,论之者多矣。以上独由达芬奇与莱辛之说讲起,是因二贤之说如今可能还有续篇。如钱锺书先生就有《读〈拉奥孔〉》一文,赓衍莱辛之说,力主诗高于画。而达芬奇强调透视法,侪绘画于科学之说,虽看来陈旧,可是二十世纪新批评以来,诗论所追求的恰好正是科学性,瑞恰慈即著有《科学与诗》。此种科学性,事实上亦已蔓延到各种审美领域。大张旗鼓宣称科学美学新时代已降临者颇不乏人。
也就是说:近代之大势,或许是沿着诗与画分的路子在走,而续开新猷了的。
相对于此种分的路数或势头,《诗书画》把诗书画合为一冶的态度,显然就很有点逆世反俗的姿貌,其精神状态颇堪深玩。
在我们现代人所存在的生活世界里,诗书画事实上早已判然分疆。在美术科系院校、在社团组织、在刊物书报、在人群活动各方面,诗人、书家、画师都各成一群一块,很少关涉,鲜有交集。更谈不上在意识深处画家是否有诗,诗人是否有画眼之类问题。至于书法,嘿嘿,现代艺术中是否有此门类,仍是问题;诗人与画家一般也都不太会写字。故其与诗、画之合,就更难讲求了。
于此环境中,《诗书画》抗怀自振,颇有遗世之高标。我以为其中当有两层意义,一是对现代“道术为天下裂”情境之反省,一是中国性之探究。
现代人,不能对我们的生活缺乏现代性批判。现代人之偏执、割裂,精神上的独我状态,都是可惊的。因科学发展而被技术化、专业分工化、视觉图像化、数字化的世界,或许也不是重新呼唤“道通为一”就能予以治疗。但这可能是一种可贵的提醒。艺术本身,亦和人一样,或许不必强调谁高于谁的竞争观点,而贵在通达。诗书画,自有其可分者、胜于它者,亦自有其可合者及不如彼者,何妨观其会通而赏其异韵之应和乎?
而同声相应、异韵相求,或诗书画合一,恰好又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特点。
中国自然也不乏主张诗书画毕竟非同一件事的人,但大趋势是合。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已说:“书画异名而同体”,苏轼则说:“诗画本一律”。张舜民《跋百之诗画》云:“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后世祖述者尤多,不胜枚举。在诗与画之间,加上书法,尤具张力,非西方仅就诗画分合立论者所能及。诗书画三者,也不是类同或互补式的,而常具有融通为一的性质,诗即书即画。
不仅如此,艺通于道,诗书画非技术层面的事,是与人之心灵格调相关的。故文徵明题石田先生画曰:“由来画品属诗人”,又补先师吴文定公诗意为图曰:“相君诗笔玉堂清,画得江山妙有声”。江山画得,源出诗心。如今提倡诗书画者,得无于此浊世重新呼吁人人应有诗心之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