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如将白云，清风与归

 

 

裴元这次来毕竟不比上次洛风去万花，是带着公务在身。三天后李忘生复了信，他便须得赶回万花复命。洛风去送他，二人从莲花峰行至山门，一路无言，只听得耳畔风声飒飒。

 

“就到这里吧。”裴元停下脚步来看着他：“送到多远，总是要分开的。”

 

“嗯。”洛风低低地应了一声，这里是纯阳宫的山门，众人来来往往盯着值卫弟子看着，便是想做什么也不能做：“那，便暂别了。”

 

“待道长有空时，落星湖定当烹茶以待。”裴元略一低头，眼中流转的是只有他二人能解的光华：“暂别。”

 

洛风站在山门之前看着裴元逐渐远去的身影，在纯阳松雪间那抹墨色怎样也没办法忽略。看着那个人，他突然想起之前那些从来没想过喜欢谁也没想到有可能喜欢上谁的岁月，恍惚觉得一切都渐行渐远。再回神的时候裴元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石阶的尽头，他看见那人停下脚步来向这边望了一眼，一时间无法言语。

 

两人之间隔了长难尽数的石阶，再好的目力也看不清彼此的眉眼，却都能毫无滞碍地描摹出对方脸上眸中此刻的神情。就那么站了一会儿，裴元再度转身离去，看着黑发黑衣的万花弟子终于消失在纯阳的白雪山径之间，洛风也进了大门。

 

“走了？”祁进正在鼎旁拭剑，见洛风转进来哼了一声。洛风面上一热，但也只得有礼拱手：“是，刚送回来。”

 

“你们倒是好兴致。”紫虚子说这话的时眼中有讥诮，但更多的是说不明的东西浓重难化，明白他想起了什么的洛风也只能沉默着站在旁边不说话。晨光在祁进的剑上打出一朵耀眼的光，他收剑入鞘，看也没看洛风地走了开去。

 

洛风站在原地看着这位脾气火爆作风强硬的师叔的背影，一时间竟觉得那身影里有些萧索。原来在江湖上，他也听过祁进和谷之岚的那点故事，后来结识裴元，更是知道的多了些。一切尽是往者不可追，逝者不可见，市井说江湖风云变幻人心诡谲，却不知这其中，情仇恩怨最是磨人最是苦。

 

后来他也曾问过裴元此事，万花弟子沉吟良久：

 

——若是岚儿心头自能开释，我又有何理由拦阻。

 

 

 

然后那之后的某个雪夜，张钧和萧孟又偷偷地摸进来看洛风。说是偷偷，其实也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洛风本就斟酌了许久，这次看着他们两个，干脆就把他和裴元那点子事一口气说了干净。张钧愣了半天没说话，还是萧孟先反应过来，眉眼间带了点调侃拉长了声调：“我就说，上次大师兄那么宝贝那张方子，必有缘由……”

 

洛风还真没想到她仍记着这事，那时候他还没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情，说想收着那张裴元亲笔写的方子也不过是下意识。如今再提起，竟觉一切仿佛早就注定如斯。张钧也有些感慨：“大师兄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裴元那边显然比他来得更松快些，他说出来的时候屋里的人除了谷之岚都是一副“我们早知道了你还正式通知一遍做什么”的表情，谷之岚除了开始的惊愕后来也没说什么，只是私底下问了裴元是不是就真认准了，那时候的裴元看着自己世上仅剩的血亲，用如临病患生死般的认真神色说了个是字。

 

人来世上这一遭，走过的道路或许漫长无尽，或许崎岖险阻，但总能遇见一个人结伴而行，此后风雨无惧，波澜不惊。

 

 

 

春天来的时候洛风果真遵守约定带着谢晓元来了万花谷，小孩子第一次出门便是来这么远的地方，站在凌云梯上的时候小手将洛风的袖子拉得不能再紧。裴元接了信，早就带着阿布等在落星湖。一开始谢晓元还有些羞涩，后来也被阿布拖走俩孩子漫山遍野的疯跑去了。洛风和裴元两个人在后面慢慢地走，隐隐能听见前面的孩子声音：“我告诉你……那个是会及……这种是醉鱼草……”只听得他师傅直摇头说刚会点东西这就显摆上了。而另一位看着自己的小弟子渐渐不那么拘谨束缚也有些欣慰。

 

洛风这一次在万花呆了足足十五日，这段时间足够两个不大的孩子玩出感情来。临走的时候谢晓元拉着阿布的手对裴元说裴叔叔下次带阿布来纯阳可好我想让他看那一对儿仙鹤。裴元看看这两个孩子又看看洛风：“行啊，这可要看阿布了，他什么时候若能背下来伤寒杂病的平脉辩脉两节，我便什么时候带他去。”

 

这一句可让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苦了脸，但看着小玩伴期待的眼睛一股豪气又从胸中涌起来：“这是师傅你说的！洛叔叔跟晓元都做旁证！”

 

“你背啊，”裴元终于找到方法治这个在辩药采药上有点本事却对医理头疼得紧的弟子，心情大好：“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别说这法子还真是有用，平时打死阿布也不能让他安安静静看会书，这次谢晓元一走他倒是真发了愤，得了空便拿着本子趴在花海里啃。他本就天资聪颖，这次又肯用心，还不到一个月便将裴元指点的章节背得通透。

 

于是裴元从赏星居抓了阿麻吕下来在落星湖盯着，自己带着阿布二访纯阳。这次并未有上次那么大的雪，倒也适合小孩子追玩打闹，两个人不知从那里讨了碧玉茯苓去逗太华池里的乌龟，嗜药如命的万花弟子只觉得是暴殄天物，无奈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只得随他们去。

 

 

 

就这么一年大多靠书信往来，得空的时候便见上一面。虽相隔遥远但过得也平常自在。毕竟如此的生活已经比之前设想过的要好过太多，一人独行，再如何也比不过两人相伴。

 

再想起之前一个人的岁月，总是觉得恍然如梦。生活虽然不会因为心上多了谁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还是有些什么如清泉浸润土地，一点点地蔓出了三春花树。回首来途，或有险路丘壑，但终归还是一片葱茏。

 

洛风某一次来时正好又赶上裴元所主持的医者之试，看他面对着几个少年少女，神情沉静声音清朗：“我为医者，需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

 

他忽然就想起自己还伤重未愈的那时候，倚在床上模模糊糊地听见的那几句，那时只是敬佩这份坚持，那时还以为自己终是一生清修护持静虚……如今裴元还是那个医者，他也依旧是那名道子，只是终谁再也做不到一句“无欲无求”。

 

人生百年，离别不过须臾。春柳湖烟，处处便都是紫陌红尘俗世人家。此生既已行至此处，便是愿终老温柔，从此白云不羡，何处仙乡。

 

待与君同。

 

——章十·终——

 

——化外尘嚣·全文终——

 

 

 

—— 以下是完全不像感言的感言其实可以不用看了 ——

能找到同萌的姑凉们实在是太好了我要告白嘤嘤嘤嘤……

本来电脑里攒了几个小段子，打了标题的大纲但是一直懒……鸡血燃烧起来的时候就像天命。化外尘嚣这个标题是之前自己填的花咩词正好借来用XDDD然后各章节标题都是取自二十四诗品……

不管其他如何，我脑补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责任，过着聚少离多的生活，但是总算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牵挂，红尘之中并不孤单。刚看到宫中神武剧情的那一股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胀气也算有了交代……裴师兄洛道长我爱你们发自真心呀~

之后可能还会补两个文里没用到但是弃了觉得可惜的梗当番外，不过这个真的是要歇一下了噗。这几天为了追求阅读效果也为了赶紧平掉努力赶，现在满脑子都有点晕晕乎乎的…

本来说昨天发但是昨天有突发状况真是抱歉Q Q

总之就是……作者自知行文剧情平淡文风又有点装13，能持着的也就是一份心情。感谢让我把这个坑开出来的和让我把它写完的好姑凉们，爱你们XDDDD

 

最后，谢谢看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