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胡安•赫尔曼的诗歌《孩子》

文：余光之瞳（江苏）

      拉美作家胡里奥·科塔萨尔：如果说今天胡安•赫尔曼的诗歌为我们带来了什么，那就是一种态度，一种兼备反思与直觉的方式来寻找我们真正所是，摆脱时常自我毁灭的简化，那已经使我们远离自己太多。

        胡安•赫尔曼是颇受人们喜爱的一位使用西语写作的阿根廷诗人，《孩子》一诗用无以复加的锐利嗓音刺破了现代社会充满未知、迷茫、恐惧的茫茫海雾，大量使用疑问句是对社会和现实的拷问。

        20世纪是西语诗歌的又一个高峰，赫尔曼是继博尔赫斯、聂鲁达、巴列霍、帕斯之后，涌现的又一头诗歌巨兽。他的作品在继承西语美洲先锋诗歌的传统上，融合了独具个人特色的抒情性和社会批判性，在赞颂生命与爱的同时，又直面死亡与绝望，将20世纪动荡的历史记忆化为诗句，存储于包含《孩子》等名作的作品集《试探黑夜》之中。

          西班牙国王卡洛斯盛赞道：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再一次确信，诗歌承载的绝不是遥不可及的乌托邦之梦，而是需要永远铭记的现实。赫尔曼喜欢以孩子的视角去看待这世界、这时代，充满了率真和希冀。

       就像一棵草就像一个孩子就像一只小鸟/诗歌诞生在这时代/在高傲者悲伤者懊悔者中间诞生，就像一棵草就像一个孩子就像一只小鸟/诗歌诞生就被拷打（《权利》）。

      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

/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孩子》）。我和一头隐秘的动物住在一起/我白天做的事，它晚上吃掉/我晚上做的事，它白天吃掉（《动物》） ，赫尔曼的诗歌中的主题较多的是孩子和动物。成就了诗人博大的爱心和慈悲。

         胡续冬说：赫尔曼来北大授课时，除了我招呼过去的几个喜欢读诗和写诗的孩子，其他全是西班牙语专业的学生。十几岁时为邻家女孩写过诗，为早逝的儿子写过《回归》，确实有着一种孩子和动物的情结。

        赫尔曼回忆说：有段时间我总是做奇怪的梦，反复长达两年之久，我是一个孩童，确切说是侍童，在宫廷中即兴赋诗当然那些诗句在醒来时已经无影无踪，我在床头柜准备的铅笔和纸从来没派上过用场。《孩子》一诗中，孩子抑或是诗人本身。他的诗歌，通常喜欢用纯真的眼神，探寻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赫尔曼的笔下，常规事物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和意义。他写道：一切被称作大地的，是时间，是对你的等待。这句话让我们深刻反思，关于衰老和死亡的恐惧，在时间的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诗评家思不群：胡安·赫尔曼一定受到过超现实主义者的影响，这从他擅长写散文诗可以看出，而另一个例证就是他的诗歌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反常的粘连和问句，无法以常规的形式列好队形，这是典型的超现实主义手法。

         赫尔曼颠覆某些文法与句法，利用间隔符号和语句非常规的跨行制造特殊的节奏感。他在这个由自己缔造的独特文本世界里，回忆、再现，甚至徒劳地试图挽回在现实中已经逝去的亲人，特别是孩子，也在续写着其诗歌创作中持续出现的某些主题：历史与日常，遗忘与记忆，语言与创作，无尽的痛苦和深藏的希望。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昨天孩子从灵魂里/掏出了许多苦痛？/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孩子》，失去孩子的苦痛一直在诗里和心间长期悱恻。

        赫尔曼的诗歌中，对世界的捕捉总是那么虚空，却又让人感受到世界的真实。他写道：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这些的诗句，我们悲恸之外，感受到胡安对世界的热爱和对生活的向往。

注：胡安·赫尔曼（1930年5月3日—2014年1月14日），男，阿根廷著名诗人。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犹太移民家庭，至今共出版30多本诗集，2007年获得西班牙语文学界最重要的奖项——塞万提斯文学奖。

附：孩子

[阿根廷] 胡安·赫尔曼  范晔 译

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没人看见/

我也没看见/

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

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

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

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

我心想为什么在今天发生/

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昨天孩子从灵魂里

掏出了许多苦痛？/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

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

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

然而是这样吗?/把灵魂埋在自己的灰烬里?/一棵向阳的树

在窗子后面看着/

有阳光/

在窗子后面有一棵树在街上/

现在从街上走过一个孩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他很开心就掏出手来/

张开手放出没人看见的热度/

我也没看见/

我只看见张开的手迎着光/

而他/看见了什么？/

看见牛群拉动太阳？/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手插在裤兜里的孩子看见了什么/

也不知道发烧的孩子看见了太平洋的骨头

以及奔腾在他心中所有大海的骨头/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我生在哪一天/

我知道日期但不是我出生的日子/

或者那一天就是我第n次死去的那天?

就是所有死去的人归来

跟我一起死去的那天？/或者我跟他们一起？/

在这最温柔的敞开的光里?/

那孩子用他手里这光亮做什么? /

当所有人都在这光亮之外工作挣钱的时候?/

被困在这光亮之外看不见这光因为心里没有光?/

心里面没有带着悲苦的爱？

这时候你从未给我写过的信来到/

儿子/你/正是出生在这光里/

你的信带着我不知道的热度/

我永远不会知道/

好像小鸟带着你的严肃飞翔/

你丢在空中的星星没人看见/

我没看见/我不确定的痛苦也看不见/

你在想着一种比这更清洁的生活/

一种可以清洗的生活/

晾在你善良的阳光下/

这生活充满了面孔好像旅行/

那些面孔/那些旅行哪里去了?

这生活赤裸好像没有岸的海/

我不能让生活回转/

回到你的摇篮/

也不能让生活前进/

我还不如我吃饭的桌子真实/

我吃饭为了成为真实就像窗子后面的那棵树/

这时候一个孩子到树边停住/

从裤兜里伸出手/

张开手掌迎着光

心想死亡就是死亡

不过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