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博士生杨女士因主动脉夹层在北医三院不幸身亡,后来竟然发生了数十名人员冲击产科的恶性事件,有网友调侃说是北医三院遭遇了“国家级”医闹,微信圈有转家属质疑医院诊治过程的,也有很多转医院态度的。对杨女士的遭遇,我作为心血管外科医生只能深表同情。
同样的事情,当事人从各自的视肯定角都有自己的诉求和看法。家属无法是觉得医院抢救不力,医院则强调病情凶险迅猛。至于医院有没有疏忽或者责任,需要公证、专业的调查。但是患者家属动辄打砸医院、攻击医务人员的做法,则反映了我国目前社会的独特现象,要消除这种现象的根源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我的看法:1、孕产期尤其晚孕期主动脉夹层极其凶险,估计北医三院这么久负盛名的王牌科室恐怕也是多年难得见到真实的病例。搜索权威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Pubmed医学文献数据库,过去的30年中,有明确报道的孕产妇主动脉夹层病例只有130余例,而且多是零星的个案报告。有限的文献报告显示,这种情况对孕妇和胎儿的风险都极大,死亡率均大约为20%;2、撇开孕产期不说,我们看看主动脉夹层又是怎么回事。主动脉夹层是主动脉壁的“撕裂”造成的严重威胁患者生命的疾病。主动脉夹层死亡率极高,研究表明,发病早期每小时的累加死亡率达1%,如果夹层累及升主动脉(就是最接近心脏的这一段主动脉血管),极易发生心包填塞、冠状动脉受累等严重后果,这部分患者尤其危险。很不幸的是尸检结果提示杨女士恰恰是升主动脉受累。所以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从开始有胸闷到最后患者抢救无效去世只有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主动脉夹层的确诊不太容易,最准确的方法是做增强CT。可是大家都知道CT是有辐射的,所以孕产妇做任何有辐射危险(如X光、CT等)的检查都特别谨慎。另外增强CT需要患者的配合,对于症状严重、呼吸循环不稳定、无法平卧的患者,CT检查很难进行。
我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无法说院方和患者家属谁对谁错。这中间的是非曲直需要专业的机构调查才能下结论。凭我的经验,我认为,院方有无责任或过错主要看这几点:1、有没有违法医疗规范,也就是说有没有进行正确的医疗行为;2、有没有延误或者疏忽,就是说即使医院进行的诊疗行为都合乎已知的医学规范,医生有没有耽误患者的治疗时机;3、就是医生有没有尽到告知的义务。前两点我不敢评判,因为需要审阅病历资料,并和当事人进行详细的面谈才能做出结论。就第三点,我的看法是医院应该没有什么好被指责的。因为主动脉夹层是一种罕见的孕期合并症,发病后病情进展迅速,医院不可能提前就预知患者会发生这样凶险的疾病,也就谈不上提前告知患者家属。再者,从已有的信息可以判断,患者发生主动脉夹层与此前院方的诊疗行为无因果关系。
最近经常看到有暴力伤害医护人员的报道,这在中国甚至成了一种“新常态”。好像谁对医疗结果不满,都可以拿医生护士出气。形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非常复杂,既有大环境的原因,也由于法制不健全,也有家属素质的原因,也有很多情况是家属对医疗期望值过高、对病情不理解。大环境不必说了,著名的“缝肛门”、“八毛钱治结肠闭锁”、“茶水代尿”等事件已经证明,错误的舆论导向、不专业的炒作吸睛,会严重损伤公众都医务界的信任。你要说素质,中科院、博士够高大上了吧,一样的纠结无数人冲击医院、见人就打,典型的专业医闹手法。中国古来就“死者为大”的传统,不管有理没理,死了人就可以闹一下,警察法院反正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这方面,法律的灰色地带还很大,对很多闹事者惩治不严会给后来者带来示范效应。初期是县级医院医闹多,后来慢慢的二三四线城市的医院深受其害,这两年好了,一线城市也多起来了,去年连赫赫有名的解放军总医院也不能幸免,简直是黑色幽默了。我那年在美国学习正赶上一个真实的例子,一个患者门诊就诊时试图攻击医生,用刀扎了医生两下,正好被路过的保安看见,二话不说保安拔枪警告,警告无效后直接将肇事者击毙。第二天波士顿的市长对记者说感谢这个英勇的保安!你们要是觉得我是在编故事,可以翻墙去google一下,凶手叫Jay
Carciero,当事的医生叫 Astrid
Desrosiers,康复后还接受过美国ABC早新闻的采访,网上还有她的受访视频。
北医三院的事件必将成为中国医患关系的标本性事件,这里面包括了高知、怀孕、罕见并发症、著名医院、王牌科室等多种因素。据说中科院理化所还为此专门向医院发了红头文件参与此事。我个人认为,不从根本上改革医疗制度,这样的事件只会源源不断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