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一夜梁晨睡眠很差，尤其半夜又下起了雨，扑簌簌的雨声落在窗外的草坪上，就像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躲在角落里说着什么话，具体说什么，对谁说的，他想听又听不清楚，不想听却往耳朵里直钻。难道这里的雨也说的外语不成？

有阵子他索性起来，拉开窗帘，透过路灯，找到雨丝的踪迹，看着一层一层的雨幕落下来，又隐身不见，就像此刻他的张望，也那样了无痕迹。窗外的花儿开放得好寂寞，也不知为谁吐露着芬芳，这境况何其巧妙地影射进现实……梁晨的脑海里这个家就像个储物柜，他和秦小雨分别处在不同层的两个不同位置的格子里，而Robert和秦小雨，则是在同层的相邻的格子里，这种物理距离很鲜明地划分了彼此的亲疏远近，尽管他来看她，她表现的并没什么不好，尤其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那氛围让人恍然觉得是在北京自己的小家，虽然哪里仍有些不对，但他分明又说不上来。

秦小雨电话跟QQ里总是说Robert这不好那不好，毛病多，但在一起的这两天，他并没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反倒有一种不说话也默契的感觉。如果从世俗的角度来看，Robert不仅长相学识不错，年龄适中，体格健壮，还有澳洲国籍，有一个月七千多澳元的工作，有带游泳池的800平米的house ，这些条件无论哪一个都远在梁晨之上，秦小雨如果真的突然决定假戏真做，他梁晨又有什么办法？这在秦小雨来说，只是人生这幕剧换了个几个道具，一个背景。

还好，秦小雨一如往常，做爱虽不积极，但后续也能配合得下去。她对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疏远，更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对Robert的留恋与企图，他们甚至都说话很少。秦小雨给他的感觉就是，计划朝在按预期的方向进行，谁也没偏离轨道。而且安妮的确是他们之间强有力的纽带，所以，所以……只要秦小雨再次怀孕，那么就真的没任何顾虑了。

可是剩下的几天里，不单纯从生理角度考虑，而是从战略意义来说，梁晨实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秦小雨亲密，毕竟秦小雨现在法律意义上是Robert的妻子，大家都都已经入戏很久，就不能不按戏里的规则去做。

雨越下越大，梁晨又躺回床垫上，想起自己临出国前的情形，同事总是一波一波地围着他，让他捎这个捎那个，连防晒霜和防蚊液都要让他从澳洲带，有人怂恿他来买个农场或葡萄园，养一群牛羊，有自己的马场，去做个名副其实的地主，还有人神秘兮兮地过来求证他是不是已经移民，或者移民的途径是什么……所有的人都像一把把往外推的手，把梁晨已经从原有的生活里推掀了出去，他觉得再要让秦小雨带着孩子回国，已经绝无可能了。

那要是秦小雨这次没有怀孕呢？

梁晨想，那怎么也得让秦小雨在两三个月之内回国一趟，给她种上，否则漫长的两年，真的可能会出现无数个不可把握的可能……当那夜他抚摸到秦小雨私处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她的体毛经过修剪不久，还没有长到原有长度。是什么能促使她去取悦一个男人，而修剪掉长了三十多年的体毛呢？是一个性勃起困难又早泄的男人吗？太缺乏说服力了。他之所以没有问秦小雨，是因为这是个毫无意义的话题。秦小雨很容易就可以解脱，因为西方男人差不多都喜欢女人那里光秃秃的，洁净幼嫩如少女。她可以解释这种取悦跟讨好只是尊重对方的习惯，还可以表现出一定的嫌恶……秦小雨的表演他在Jessica那里已经有所领略了，那无辜的眼神，真的太不容人去置疑。

而且他来看她，属于他们的时间本来就太少，未来又太长，更容不得猜忌和争执了。

梁晨也发觉，其实纠结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不愿意丧失自己的性专属权，仿佛性的专属才是一切的基石，皮之不在，毛之焉存？哪里还找得到感情与婚姻的影子？所以既便是已经形成交易，他还是担心性会慢慢剥离走秦小雨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感情。情感就是那么奇怪，像个空皮囊，里面必须装满欲望跟渴求，才能得以饱满。

唉，想问题好累，梁晨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仍旧下雨，悉尼的冬天因为这场雨，又冷了几度，但街上人们的穿着永远令人迷惑，使你不知道你到底处在哪个季节。前两分钟你看见有人可能穿着羽绒服，而下一分钟则有可能看见有人穿短袖短裤。

十点多的时候，秦小雨听见门铃声，赶快催促梁晨收拾好准备出门，以为是Jessica，却发现是刘慧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白人妇女站在门口。

“刘慧！”秦小雨有些惊讶。

“你……们这是准备要出去？”刘慧看看秦小雨，又看看后面陌生的男人。

“嗯，一会Jessica来，带我们出去……哦，我忘了介绍了，刘慧，这是我老公梁晨，梁晨，这是新邻居刘慧，我给你说过的，她家也有个姑娘和安妮在一个学校的。”

“哦，刘慧你好。”梁晨从后面走上前来，和刘慧握了下手。

“小雨，我也介绍下，我身边这位女士叫Linda，是我新认识的，她是非常个热心的朋友，经常来我家陪我练习英文，还送我圣经，给我讲圣经里的故事，人很好呢，我告诉她我有个好朋友也住在附近，她就说想来认识你。”

“哦，那我是不是得用英文打招呼？”秦小雨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她身材高大，腰臀已经和澳大利亚多数中年妇女一样，长成无情的水桶样，但笑容依然灿烂，还不等秦小雨说什么，她已经伸出手：“你好，my name is linda，nice to meet you。”

秦小雨很惊讶她竟然用中文和她打招呼，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赶忙介绍自己的名字，并说也很高兴认识她。

Linda说她很愿意闲时来拜访，希望一起同秦小雨学习圣经，并互相学习语言。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身上的肉也随之抖动着。

这多好的事儿啊，比Jessica心怀不轨地找Robert学英文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秦小雨一着急就恨自己英文差，求之不得这个成语要能翻译出来就好了，这要说给Linda，Linda还不得高兴坏，但她只能接连不断地说thank you very much，好丢人。

刘慧说到时候可以叫上Jessica，大家一起聊天，岂不更好。

谁说不是呢，这下就有了杜绝Jessica和Robert进一步接触的好办法了。秦小雨一阵激动，马上热情地要了Linda的电话还有email，说要不是着急一会出去，就请Linda进屋喝茶。

Linda说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刘慧接着说：“那你们先忙，回头我再找你，或者你找我都行，我先和Linda去我家了。”

秦小雨想一直想找个英文老师的，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虽然说Robert也每天有任务给她，督促她，但在Robert面前她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英文，总觉得说出的每一个单词都不如中文贴切，而且她还怕他会笑话她。

刘慧她们刚走，梁晨就问：“她现在和她老公怎么样？”

“也没经常联系，上次聚餐过一次，感觉还行，反正人家对她孩子好，又能给身份，所以也值了。处着处着就会有感情的。”

“处着处着就会有感情的……嗯？”梁晨重复秦小雨的话，并抬头看她。

“你可真是！又乱想！人家是真结婚，要一起度过后半生的，肯定处着处着就会有感情的，咱们这个是白纸黑字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交易，都想什么呢你一天！”

看着秦小雨的愠怒，梁晨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舒服。

Jessica来了之后，三个人高效地很快搞定五部iPhone5s，然后去domino要了俩pizza，匆匆吃完，就又赶去药店继续采购。

采购的时候遇到一件尴尬事，梁晨去买一种叫蔓越莓的东西，结账时收银员说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一瓶，梁晨说我不是一个人，我和我俩朋友一起的，收银员说，你们是一个team，按一个人算……梁晨说那好，他就先结了一个，然后掉过头来再买一次，结果收银员说对不起不能卖给你，每人每天只能买一个，你可以明天再来……梁晨一下子又气恼又尴尬，扔下东西后就一路地数落澳洲这种莫名其妙的限购政策。

Jessica和秦小雨也表示无奈，只好多跑了好几家。这样一折腾，秦小雨倒也理解了梁晨从中取一点利润的做法，这买东西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不仅体力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折磨，帮这点忙也确实不容易。梁晨在悉尼珍贵的七天时间里，竟然有两天都浪费在了这种采购上，秦小雨不知道是该心疼他，还是该暗自庆幸。是的，这样跑下去，晚上回家谁都会没有精力。

所以就这样安然地到了周五下午。

趁着俩孩子还在学校，Robert还没下班，Jessica叫上秦小雨和梁晨，一起坐公交车去Apollo公司，完善了订车手续，然后就开着巨大的六人房车回来了。这辆车长7.7米，宽2.3米，里面可以有三张双人床，可以容纳六个成人，可以做饭，还有个精巧的卫生间。

秦小雨和梁晨都是第一次和房车接触，不免被里面的精巧设计惊呆了。白天两个沙发坐的活动空间，到了晚上就可以是两张双人床，司机头顶凸起的地方，也能睡两人，而且厨卫干净，微波炉冰箱都应有尽有。

“好吧？”Jessica开心地问。

“太棒了简直，孩子们会乐疯的。”秦小雨差点都要跳起来了。

“你看，我开车或者Robert开车的时候，孩子们可以坐在沙发坐上玩游戏，看窗外的风景，对了，忘记了，你家安妮还得坐儿童座椅，哈哈……剩下的大人呢就找副扑克好了，一边打牌一边看风景，一边喝酒，爽，热闹！”

“嗯嗯嗯，不错不错。”

“晚上了咱再一起坐在车外面一边听着海浪声，一边仰望星空，哎呀，浪漫到要死，非得现场吟两首诗不可。”

“真是不错。”梁晨也忍不住赞叹。

“那肯定，没看是谁的提议！”Jessica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你太好了！”秦小雨搂着Jessica忍不住在她腮帮子上亲了口。

“非礼啊你，梁晨，管管你老婆，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啊？难怪对Robert没兴趣，原来是垂涎我啊，哈哈。”

大家都被Jessica逗笑了。

一行人把车开到Robert家门口，Jessica说她回去接孩子，顺便拿行李，让秦小雨也赶紧收拾，争取晚上就在600公里外的一个BIG4营地过夜。这样周六只需要开400公里就能到墨尔本。

于是各自收拾，等大家都聚齐之后，两孩子已经按捺不住激动，早早跑到车上去了。

Jessica拉住秦小雨和Robert说：“别急别急，咱得分配下晚上床怎么使用。”

Robert问：“这有什么可分配的？”

Jessica说：“你傻啊，人家夫妻俩不远万里来团圆，在你家没条件也就罢了，外出还不得照顾一下？我的建议是梁晨秦小雨一张床，鉴于我家儿子已经十四岁，所以，我和安妮一张床，Robert，你就委屈下和我儿子睡吧，其实我要是个闺女，那就幸福了，俩孩子一张，你就是我的了……唉，可惜啊，命运总是捉弄我。”

Jessica紧跟着做出一脸的无奈跟遗憾。但是大家都没笑。

Robert说：“我都行。”

梁晨看看秦小雨，他虽然觉得这样的安排不是十分妥当，但也挺感激Jessica的良苦用心。

秦小雨慢悠悠地说：“还是别这样了吧，我觉得安妮还小，肯定习惯和我睡，这样，你们看好不好，我和安妮睡，Jessica你和你儿子一起，梁晨就和Robert挤一下吧。”

“不行不行，部分安排不合理，你和你女儿睡可以，让梁晨和我儿子睡吧……哈哈哈，终于可以满足我的愿望了……”Jessica一阵狂笑，这下大家都跟着笑了，这厮的性格就是爽朗随意。

“好，我赞同。”梁晨说。他蓦地想起秦小雨似乎有吃过Jessica的醋，也许这样安排还真不错呢。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敢。”Robert赶紧澄清。

“哈哈，玩笑玩笑，看把Robert吓得，我还害怕梁晨回去给我家老王打小报告呢，到时候老王要休了我可怎么办？我这人老珠黄的，唉……还是老老实实地吧，不过Robert，我惦记着你呢。”Jessica吐吐舌头，朝Robert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