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穿了一身黑，如同今儿的天气和我的心情——沉闷，不适合其他色彩。

老赵站在京客隆门口接我，我下车找钱的时候她站在两米外看着我，我姨父走过来要给车费，我说已经给过了。老赵说干嘛提个这么丑的手提袋，袋子里装的是我给她的鞋。我把手提袋递给她，能穿就穿，不能穿扔了吧。老赵递过来一包核桃还有几瓶酒，她说你瘦了许多。小姨在一边搭腔：比过年时瘦了很多啊。老赵的眼眶就湿了。

在一个饭店坐定，他们非让我点菜，我点了一个小炒肉。老赵说别吃那么辣的。我说你们随便点吧。老赵说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自己还不知道吗？我说怎么不一样了，都一样。老赵说你看你瘦得脱了相。我说是因为你太胖了。老赵在等菜的时候试了试两双鞋，都很合脚。我说有一双很便宜，估计穿着不舒服。老赵说都挺舒服的，我刚好准备买鞋，现在不用买了。

老赵给我倒酒，她说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多喝一点，一个人在外面少喝酒。倒完酒她用手撑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很想拉住她的手，想知道她手的温度，但我只说了一句你指甲有点长了该剪了。老赵看了看她的手，她说我不会剪。我笑了，我说我小时候你给我剪指甲经常剪到肉。你给赵老瘪剪指甲的时候也剪到肉了，赵老瘪哭了一个下午。老赵也笑，上次给你外婆剪指甲也剪得血淋淋。我想说我帮你剪指甲吧。但是我没有指甲刀。而且，指甲总在长，而我总不在。我喝了一口水，慢吞吞的咽了下去，老赵端起茶壶给我倒水。

老赵问你还记得刘翠萍吗？我说记得，也是播音员。老赵说她也在北京，过得不太好，跟一个比她小的男人结婚了然后被骗的倾家荡产。她女儿比你大两岁吧。我说是大两岁。老赵说她女儿应该三十一了，刘翠萍说她女儿二十九。我说实岁可不就二十九吗，我实岁也才二十七。老赵说都帮女儿瞒着年龄呢。我说你不用给我瞒着。老赵说你的同学都结婚生孩子了，我也想抱孙子了。我说你就别想了。小姨说要不你领养一个吧。我说到时候玩你们家孩子就行了。老赵说你可以去相相亲。我说好，到时候你们有看上的告诉我就行了。老赵说我不要你委屈自己。

我问老赵没有再生一个后悔吗？老赵说听你的听对了，你小时候说我再生一个就对你不好了。你是对的。我说我那时候不懂事。老赵说你一直都懂事。我说我现在希望你有另外一个孩子能陪着你。老赵说都是命嘛。

老赵说你小时候好乖的。

我只记得小时候老赵送我上学，没膝的大雪，老赵推着自行车蹒跚而行，我坐在自行车后座要下车，老赵说我不累。我大概说了这一生最体贴的话：我长大以后会对你好的。老赵沉重的呼吸和汗水在那一刻似乎都值得了。尽管我长大以后并没有实现诺言。

老赵说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我说喝一杯吧。老赵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我说你以后少喝点白的。这么大年纪喝点红酒和黄酒吧。老赵说我老了你会给我买酒喝吗？我说会，只要你别喝太多。老赵笑笑，你别跟我一样。我说我尽量吧。

老赵说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首都机场。我说还不如坐动车。我不喜欢送别，老赵期望的我不想去做。

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那也是我应得的。这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