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海米

 

我叫海米。

 

一个月前，我还在西班牙，是巴塞罗那大学的一名学生。

 

我的头发很长，一直拖到臀部的下面，乌黑而浓密。那时候我喜欢梳三毛那样的发型，中分，头发沿着我的双颊披下来，乌鸦鸦的，像被撕裂的锦缎。

 

同学都叫我“中国娃娃”，对西方人来说，黑发黑眸是神秘性感的象征，可以搂着一个小巧的东方美人的纤腰参加派对更是拉风无比的事情。

 

我有很多朋友，男的、女的，他们都喜欢我。

 

西班牙的男人总是苍白英俊，他们有黑色的鬈发和深邃的眸子，下颌尖削，布满了黛青色的胡茬，仿佛Dior Homme广告里的男模。他们会用毛茸茸的手臂圈住我，轻而易举的把我举起来，放在他们的腿上，亲吻我的鼻尖，用充满异域风情的声音叫我Baby。

 

也有女人。

我很爱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像新鲜的草莓一样，甜美多汁。

巴塞罗那拥有世界上最活泼的女孩，她们有着饱满的胸部和不赢一握的蜂腰，大声说话，大声的笑，对着湛蓝的天空露出雪白的牙齿。

有时候看着她们，我会感到羡慕。

 

02. 陈阳

 

我叫陈阳。

 

我出生在上海，在这座城市住了二十八年。父母在杭州。

 

我经营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客户稳定，收入不菲，刚开始的时候很忙很忙，现在事业已经走入正轨，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时间。

 

我变得很懒，或者说，我一直是个很懒的人。

 

日子像流水一样一天天流逝，泛善可陈。

 

曾经有过一任女友，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想南。

我们是高中同学，从高二开始恋爱，一直到两年前才结束。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我是那样长情的一个人。

 

想南去了西班牙，她爱上了一起工作的上司，果断的表白，果断的被拒绝，所以她要离开，要跟我分手。

我很平静的接受了。我了解想南，她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就好像高二的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喜欢我，我立刻说了“好”，然后手足无措了两节课。

 

想南刚走的那段日子，我会和朋友去酒吧，看那些画着浓妆穿着紧身吊带裙的女孩子，她们像游鱼一样穿梭，出没在不同男人的身边。

也会带一个走，去酒店开房，脱衣、洗澡、然后漠然的搂在一起，在情欲的堆积里扭曲爆发。

没有亲吻。

通常不会留她一整夜，她走后，我独自躺在陌生宽阔的大床上，看整晚的电视。

 

没有爱，怎么做呢？

 

03. 那些回不去的日子

 

巴塞罗那有许许多多的地下酒吧，那里有最出色的乐队和歌手。

 

我一直喜欢其中的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穿黑色的长裙，大V领，毫不在意的露出胸前布满晒斑的皮肤。每次看到她，她都是坐在一张高高的脚凳上，闭着眼睛，寂寞的唱。

她的嗓子很棒，光滑冰冷，让人想起苏州的丝绸。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嗓音，因为她抽烟抽的很凶，有一次我看见她在洗手间里咳嗽，咳得整个人像是要被折断了一样。

可她的歌声依旧很清澈。

 

周末的时候，我经常会和那些爱我的人一起去看球赛。

对巴塞罗那人来说，巴塞罗那队是整座城市的荣光，我们穿红蓝两色的队服去诺坎普球场助威，在场上拼命的吹口哨和喇叭。买来成打成打的啤酒，喝的醉醺醺的搂抱着站在马路边唱歌，忍不住了，就会把空酒瓶砸向路边停放的汽车。

警察来了，就一哄而散。

 

有时会感到忧郁。

独自在异国漂泊的人，时常会问自己，我在哪里，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永远答不上来。

一片茫然。

 

04. 我一直在过的生活

 

上海是座奇怪的城。

 

比如，明明有海，但没有人去海边游泳，人们时常忘记其实上海是座沿海城市，总是说，我是在黄浦江畔长大的。

 

再比如，上海的冬天不会下雪，最低温度也不会超过零下八度，但每一个来过上海的人都说，这里的冬天真是可怕，阴冷潮湿，还居然没有暖气！

 

我喜欢上海的冬天。

尤其是那些下着雨的日子，下班回到家，我会把空调打开，穿一件套头毛衣和蓝色的棉布裤子，自己下厨做菜。

我的烹饪技术很好，懂得在水里用豆腐雕花，用红酒和柠檬汁烹制羊排，还会用网上买来的模子做提拉米苏——我常常加很多的朗姆酒，这样的甜点，吃下去有微醺的感觉。

 

无聊的夜里，我会找一些片子来看，有时候是电影，有时则是那些长到离谱的剧集，我可以一集一集的看下去，直到自己睡着。

印象很深的，是那部叫《欲望都市》的剧集。

这部剧很经典，我看过两遍，唯一留下印象的，却是第一季第一集的开头。

那一集里，Carrie遇到了前男友，她去了他的家，两人滚落在床上，前男友殷勤的亲吻Carrie的私处，高潮迭起；然而轮到Carrie为前男友服务的时候，她却说，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

她就这么走了，神清气爽。留下那个前男友独自欲火焚身。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清楚的记得那个镜头，Carrie像模特那样迈着大步走在曼哈顿的街道上，一头金色的乱发，自信而张扬。

后来，Carrie爱上了Big，只要遇到他，就纠结的不得了，完全没有开头时的潇洒。我隐隐的有些失望。

 

偶尔会想起顾想南。

我希望，她可以像第一集里的Carrie那样，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走的意气风发。

 

05 离开

 

我不得不提前离开巴塞罗那。

有人扬言要杀我。

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千鹤子，连回国机票都是想南给我买的。

想南让我去找一个男人，他叫陈阳，在上海，他们曾经是相恋十年的情人。

 

06 似有人来

 

凌晨，我收到了想南发来的邮件。

她在西班牙的朋友要来上海，请我收留。

我看到了照片，坐在台阶上抽烟的女孩，穿黑色的吊带，长发散落在脚边，面容模糊，背景是亮蓝色的天空。

想南说，她叫海米。

她很美。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