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投篮就像跳舞。”我把手中新买的篮球投向篮网的时候，想起了这句话。

我是在罚球线上单手甩出去的，它在空中旋转着画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后穿针入网。

黄色的翻毛皮亮丽、手感不错，即使离开了手，皮肤上还带有它绒绒的触感。

那年，我们高一，在一个周末的早上，你说要教我打篮球，我也是站在这条俗称“1+1”的罚球线上，穿着浅咖条纹的毛衣和绿色校服裤，学着你的姿势，看准篮板，把球用力掷出去，每掷一球，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我也跟着在原地转了一圈，你便给出了那样的结论。

依稀记得，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玩篮球，力气小，没技巧，在你这个“流川枫”面前，真的是笨拙透顶。

你站在旁边当捡球员，很有耐心，脸带微笑，眼梢上提，眼波流转。

有时球连板都没碰到，有时反弹到边上，你捡起轻轻朝我抛过来，力度控制得刚刚好。

你对我的喜欢都藏在这些细节里，我是知道的。

而这些喜欢，是从第二学期初调位后你坐在我后面开始的。

可是我们有一个非常严格的政教主任，只要看到一男一女稍近距离说话都会被叫到教导处问话。

更不幸的是，你还是教导主任的二公子。

可我还是去过你家——学校给你爸爸分配的新建的教师套房里，在你家人都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在你房间的窗口往外看楼下的风景，北向的窗口，除了凛冽的风还有你的味道。

我似乎是在向你爸爸和政教主任耀武扬威。

然而所谓青春无敌，青春无悔，又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呢？

那时学校偶尔会放露天电影，大家搬着自己的凳子去看，黑灯瞎火的教室偶尔有几个不想看的同学滞留。

那晚我有事折回教室，你也跟着回了，没有凳子你就直接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就着窗外的微光，黑暗中你的眼波透亮如同折射着光的水球，我无法形容那刻的陶醉，也无法忘记那刻的震憾。

后来有一晚下晚修，大家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刚想起身，你从书桌里取出一枝黄玫瑰饰品挡着了我的去路，磨砂玻璃的花朵里面液体流动，透明的塑料硬包装也挡不住飘出来的淡淡香气。

见我迟迟不接，你着急并紧张地问：“要吗？”

那感觉放现在看来倒有点求婚的意味，我应该接过，然后低头小声应答：“Yes,I do.”

但是那晚我杵了半分钟，我不是不明白你的用意，只是加剧的心跳和惊喜令人迟钝。

玫瑰的确有着定情的神秘力量，那晚以后，你的球友死党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情人节的时候，我收到了人生第一束真正的红玫瑰，你选了三枝来表达心意。我藏着掖着瞒过父母带回家，天天换水，想延长它的花期。

明明每天在一起上课，明明你的呼吸都直接扑在我的头发上——你把桌子一寸寸往前移令我前胸后背都贴着了桌子边沿。

但我们还是每天共同写一本日记，那日记本是方正的硬皮抄，密码锁锁着五颜六色的彩页和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叫小猪，你叫小猫，每天下晚修时我写好给你，你带回家看完写好第二天一早再给我，如此循环，一本写完再换一本，我以为能写到天荒地老。

多年后，你已经成家，偶然一次电话中你告诉我，那些本子你还保存着，扉页上还贴着我一根头发，写着64公分长。我让你给我，你不同意，说那是你最珍贵的回忆。

你是班里男篮的王牌，定制球服的时候，你直接用了我的生日来做号码，那时候的局面是这样的，无论是级内比赛还是跟老师们打，逢打必赢。你是场上的“流川枫”，我是场外的“赤木晴子”。

再次去篮球场的时候，我已经得到了你的真传，投篮不用跳舞了，命中率也高多了。

我开始学你的二步半上篮。

原来有一天，“赤木晴子”也会上场追随“流川枫”的飒爽英姿。

但是步伐还没走稳，球还没进篮，高二新学期开始，教室里已经寻不到你的面孔，你的窗口依然亮着灯，但那已经住了别人。

你跟随你爸爸上调到其他中学去了。

疼痛得不能自已的晚上，我无视晚修的纪律，拉死党陪我去街上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就让她换号码继续打。

但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明白，男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再无挽留的意义。

而我是那种轻易不投入，投入了又不易抽身的人。

班主任看出了我不在状态，关心地问我什么情况，我笑笑说，丢了一只篮球。

一学期的感情可以算一辈子吗？可以的，因为那是初恋。它的确很甜，但甜到哀伤。

高二体育课考二步半上篮，向来体育优秀的我，十个球只失了一个，女生中第一，令很多男生都惊呆。

后来我又模仿哥们你的原队友宝的“穿档”控球，他说“赤木晴子”甩着64公分的长发在球场上比比赛还精彩。

大学系女生赛，傍晚昏暗的光线下，我站在罚球线前连续两球穿针得分，但我依然不能熟练地运球，指甲还是很容易被折断；我还是肺活量低，跑不了几分钟就支持不住。

毕业后，你有要跟我再续前缘的意思，但我清楚，篮球已经彻底离开我的生活了。

这些年，去出入境办签证也会偶尔联系你帮忙插队，因为你做巡警，人脉广。

此时的你，就是电话薄中的一个名字，是回忆里的一抹不轻易暗淡的色彩，不需要时常提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谁说的“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也不可以做敌人，因为彼此深爱过。”，我觉得再体无完肤的伤害和再刻骨铭心的深爱都会淡忘，不能做朋友或不能成为敌人都是因为还忘不了或放不下而已。

真正忘了或放下了，我们之间就恢复成了淡如水的关系。

曾经那些不好对现爱人启齿的事，也就能够云淡风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