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阳方言漫谈之三十五：方言歌谣（七）

                      十二月苦歌

父亲给我的信中，说到他在躲避日寇、逃难耒阳东乡时，曾对母亲唱的一个民歌做了些加工改造，作为给我学习的民歌课本。他没有说民歌的名字，我根据内容叫它为《十二月苦歌》：

正月开头苦（ku），二月冒（mo）米（mian）煮（jv）。三月餐管餐（can），四月难过关（guan）。五月饿起哭（ku），六月盼早谷（gu）。七月盼收禾（o），八月空谷箩（lo）。九月瓜菜黄（oang），十月盼杂粮（lioang）。十一月雪花飞（fei），十二月难吃亏（tia-kui）。

正月，叫“张月”（dioang-ye）。冒，没有。米，这里代指一切粮食。冒米煮，即没米下锅。餐管餐，一餐管一餐，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意思。难过关，难过吃饭这一关，也是没有东西吃的意思。饿起（ngo-xi）哭，饿得哭起来。早谷，早稻。收禾，收割稻谷。禾，是稻谷的统称。箩，是一种盛东西的上圆下方篾制容器，有四根高出箩筐两倍左右的兜底粽绳，可以搭在扁担上供挑动。一般分大小两种，大的直径有七八十厘米，小的约五六十厘米。空谷箩，意思是收割的稻谷都交了“公粮”，自己早空空如也。瓜菜黄，瓜果蔬菜也青黄不接了。雪花飞，天气转冷，万物肃杀，土地没有东西可收，日子肯定更加难过。难吃亏,字面意思是难得吃亏，我觉得，从整首民歌的基调考虑，似乎应该是“难，吃亏”，意思是12月仍然是日子难过，家人继续吃亏受苦。

这首民歌极力诉说农民的苦日子，从一月“开始苦”起，每个月都是在苦海里挣扎，辛辛苦苦干一年，却连饭也吃不饱。它的高明之处是同样诉苦，却变换不同内容说出，不使人感觉重复。而且每两个月转押一韵，艺术上也颇有特点，这样就增强了传唱的变化和感染力。父亲说他作了些修改，不知道修改的是什么地方，因此也不知道原来的民歌是什么样子。       

民国三十三

“民国三十三，日本进湖南（hu-lan），男人看见就拉伕，女人看见就强奸（tioang-gan）。”民国三十三，1944年。拉伕，抓去服劳役。“男人看见”，实际是“男人被看见”，“女人看见”就是“女人被看见”，是为了传唱的需要而做的倒装。这是抗战时期在耒阳流行的一首民歌，说的是1944年日本侵略者入侵湖南时，对湖南人民犯下的罪行。那年，我4岁，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及姐姐“走日本”到东乡邓钧鸿（残雪父亲）家避难，我们住的冲里村受到一小队日寇侵犯，因为男子都到山里躲避，一个堂婶被强奸，许多人家里东西被抢被砸，一些人家里的储物的坛子里被兽兵拉屎拉尿破坏。

                    习字谣

    这是我记得的小时候玩的一个习字游戏。在纸上或地上从“一”开始，每加一笔，使之变成另外一个字，即说一句与此字有关系的话，直到最后第十三笔成为一个繁体的“運”字。把识字与故事结合起来，我觉得蛮有意思，所以至今记得。教我的人没有说这游戏的名字，我姑且称之为《习字谣》。

先说“一乃崽”（lai-ze，男小孩），边说边画个“一”。加一横，成“二”，说“二乃崽”。再加一横，成“三”，说“三乃崽”。中间加一竖，成“王”字，说“偷王（黄ong) 瓜吃（tia）”。耒阳话，王、黄同音，按照接龙规矩，可以通过。加一点为“玉”字，说“偷玉（yu,芋）子吃”，玉与芋头的芋同音。把玉的点拉成短竖，即成“五”字。说“五乃崽捉（qia,阳平）到了（de）”。把“五”字右边的短竖拉满，即成“丑”字，说“丑（tiu,去声）也（a）丑死了（de)”。意思是偷东西被人抓住感到羞耻。“丑”字左边加一竖，即为田字，下横长出来一点忽略不计，说“作田（zuo-ten）去（hou）”。“田”中间一竖出头为由，谐音为油，说“打由（油）去”。“打油”指从事榨油的工作。“由”中间一竖往下延伸，为“申”，说“出申了”。耒阳话，“申”与“身”音均为“xian”，按照接龙规矩，可以通过。“出身”即翻身，有出息了。“申”字上下各加一横，即为“車（tie）”字，说“开车去”。可以理解为做司机，也可以理解为有自己的车子。车字加盖头为“軍”。说“参军去”。耒阳话参军又叫“吃粮”，被认为是一个比较好的职业。“軍”字加走字底即为“運”字，说“行运哒（de）”。行运，即走上发达之路。

                        （2024-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