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甫草堂

在杜甫草堂
十个宽窄巷子也都比不上这里
一百个锦里也无法抵一个草堂
我对自己说。走过一片竹林
没有草堂,成都就是间没镜子的房屋
古树。古寺的静。我在唐朝?
一座木桥从竹影中走来
我又转回了草堂,这泊船
伟大的诗歌在那里等待飓风,新的“安史之乱”
我在这里已经游逛了三小时
我还会再呆一会儿,就像
我在卢浮宫那样。一座意象卢浮宫!
绿荫挂满了诗句
无论我怎样转身,清丽的词语都会从静中袭来
“锦里烟尘外,江村八九家
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
多么圆浑!多么清新,多么亲切!
但大师,你诗里的意象已死:
猿啸死了,死于美食,残炬死了,死于霓虹
古塞死于,死于开发,急峡死于水坝
危城死于拆迁,落日死于雾霾……
但是,你痛恨的东西活着:
征地的暴政活着。横行的官吏
活着,跋扈的权贵活着
专制活着,活在人民的哀嚎里
涂炭活着,活在天地的污染里……
到处是拥堵的车辆
你享受过的鲜花覆盖的锦城被雾霾锁着
草堂!我慢慢地走着。听见脚步
婉转成你诗里两只朝翠柳鸣蹄的黄鹂
但远处的千秋雪已不复存在
西岭被层层的楼房挡住
和你一样,我也在寻找一间用绝望
建造的草堂。我也漂泊过
在欧洲。向一幅十字架乞讨面包
但我不会忠君爱国。更不会向皇帝献诗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哦,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找寻清净的自我!
这是你,一个漂泊者,所需要的
这也是我,一个现代人所需要的
我喜欢你的“渐喜交游绝,幽居不用名”
我们都爱“细万物而独往”的逍遥
隐逸,或确切地说:返朴归真
但厌倦漂泊并不意味一座草堂就会出现
我坐在石凳上模仿你草堂建完后的喜悦:
啊,终于摆脱了做官的梦想!
你依栏垂钓。依栏垂钓
也就是陶渊明的东篱采菊
但伟大的诗歌是否因此会被隐居抹去?
你说什么?诗必须深切?
必须从日常生活和平凡的小事中
挖掘意义,并能客观冷静地叙述?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是你一生最得意的诗?
当然,这,也是我最钦佩的诗
到处是水泥楼,粗制滥造的诗行
我也刚刚从宽窄巷子出来
在那里喝茶......
而就在我喝茶的时候,被你称作的“锦城”
车辆正每天以1000辆的速度递增
你哀叹的“国破山河在”的世界
正滑向“国在——山河破”的深渊
一尊雕像。枯瘦。忧患的眼睛望着远方
你说什么?清江变成了污水?
空气污染每年夺走60多万中国人的生命?
是的,每年!
但千年前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仍在继续
没有了,你呼吸过的空气
没有了,你喝过的水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风吹来你“床头屋漏无干处”的哀怨
并把它吹成“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欢呼
但工部,你瞧,你哀怜的寒士并没有开颜
他们在广厦的电梯里拥挤
或在权力的走廊里爬行,一种更可怕的漂泊……
草堂。一桌一椅
墙上的两幅长轴画卷
在炫耀你诗歌的境界,在等待络绎不绝的误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