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绘图的书”,就是绘有插图的书,幼年鲁迅曾用“渴慕”二字来表达自己对“绘图的书”的热切渴望。
鲁迅所得到的最早的画图本子,是一位长辈赠送的《二十四孝图》。他刚得到这本薄薄的书时,显得异常高兴。但高兴之余,却终成扫兴。原来他在听人一一讲完24个孝子的故事后,发觉行孝竟是如此之难,以至于对自己先前想做孝子的计划也完全绝望了。
幼年鲁迅渴慕“绘图的书”,是因为这种书对于幼年的他来讲充满了乐趣,这是和“人之初,性本善”之类枯燥的书相比较而言的。小时候,在他们聚族而居的宅子里,要数一位远房叔祖的书最多。其中鲁迅最爱看的是专讲花木、园艺,配有多幅插图的《花境》(全名《秘传花镜》)。而这位叔祖口中“画着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生着翅膀的人,没有头而以两乳当作眼睛的怪物”的《山海经》更是令他念念不忘,心向往之。鲁迅最初得到的《山海经》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纸张发黄,图像刻板,却成为幼年鲁迅心目中最为心爱的宝书。此后鲁迅更爱搜集“绘图的书”,先后购买了《尔雅音图》《毛诗品物图考》《点石斋丛画》《诗画舫》等等。《山海经》也另买了一部每卷都有图赞的石印本,刻印都属上乘。
鲁迅这代人幼年时的读书是受到限制的,单调狭窄到如他自己所说“这所谓的‘书’,是指我开蒙时候所读的《鉴略》,因为我再没有第二本了。”他们在学堂里只被允许阅读诸如《尚书》《周易》这类晦涩难懂,宣扬儒家伦理道德,并多少都与科举应试有关的书。只要被发现在看略有图画的本子,就要被塾师呵斥,乃至于受到打手心的惩罚。尽管如此,小孩子的天性即使在压抑的夹缝中也总不免勃发生机,只要老师稍有松懈,幼年鲁迅即用一种“荆川纸”蒙在《荡寇志》《西游记》等小说的绣像上描画起来。“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
私塾之外的禁令虽相对宽松,但能在大众面前堂而皇之地阅读的,则是《文昌帝君阴骘文图说》和《玉历钞传》这样宣扬因果报应、天道轮回的极具迷信色彩的书。在丧失了选择权的前提下,幼年鲁迅的读书还是一种在威逼利诱下的被动阅读。一次,幼年鲁迅极盼望要到东关去看五猖会,这是鲁迅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正当自己“笑着跳着”,催同伴加快准备时,“忽然,工人的脸色很谨肃了,我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父亲就站在我背后。”他一句“去拿你的书来,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无疑是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而且要背出来。”这里的无奈、可悲真是难与君说。
鲁迅对于“绘图的书”的挚爱,一方面固然因厌倦于教科书的枯燥无味和晦涩难懂,更主要是儿童的天性使然。儿童天性喜好装帧精美、内容有趣而又通俗易懂的书籍,这些都是“绘图的书”所具备的。陈丹青说:“在我能够读到的民国文艺言论中,鲁迅是一位最懂绘画、最有洞察力、最有说服力的议论家,是一位真正前卫的实践者,同时,是精于选择的赏鉴家。”鲁迅在仙台学医时将解剖图当成美术作品,竟会出于好看的目的故意将血管的位置作出调整。后来,鲁迅对于版画艺术和书籍装帧的偏爱,也应是幼年钟情于“绘图的书”的延伸。
(刊于《图书馆报》http://a.xhsmb.com/html/2011-04/29/content_2454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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