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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治愈一切的温暖
安娜把自己最多的拥抱给了客户,她能在他们袖口看到各种各样精致奢侈的牌子标志,他们穿得太帅,考究得甚至有点冰冷。点头,握手,微笑,拥抱,一气呵成,甚至感觉不到温度。寒暄与恭维不容分说地扑面而来,因为他们彼此知道,接下来的是一次各为其主的较量。
偶尔在聚会或者夜店见到朋友的时候,她们才热情拥抱,她们才惊喜尖叫,她们拥抱在一起相互拍着后背,她们的胸部抵在一起。女人的聚会就是这样,叽叽喳喳,聊聊感情,仔细想想,那像是一场新款服装包包鞋子的秀场。她的拥抱在整个过程里代替了语言,省得她们还要酸倒牙地说想念。
安娜23岁开始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和状态,说白了,如果她不能适应这个节奏,她早已经被整个城市优胜劣汰。这个城市从不缺少优秀的人们,也并不匮乏年轻俊俏的姑娘,她只能命令自己穿着高跟鞋走得铿锵,深夜躲在房间里才敢偷偷给自己打理脚上的创伤。安娜有点累,她没有时间打电话给家乡,她从不落下任何一条工作群里的消息,她想,但她不敢。可是当她在工作现场卖命的时候,她会不耐烦地按掉家里打来的电话或信息。
非常好,一切不负众望。安娜的酒量越来越高,安娜的薪酬也越来越多。安娜越来越会跟各种人打交道聊天,她的仕途也做得四平八稳。陌生人相见时,安娜会叫着“亲爱的”,当他们拥抱,身体贴近时,安娜却听不到自己的心跳。终于,在一次答谢客户的酒场,她被她亲爱的客户彻底灌醉,安娜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晃,她找不到方向,她试图站起来,保持仪态地笑着全身而退,不巧,她的身体已经不听她指派,脑子里一阵轰鸣,好像之前几年的宿醉和早起晚睡都找上门来,她记得自己倒地的前一秒的样子,她也记得救护车载着她一路狂奔时的尖叫,安娜掐着自己的腿,她残留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倒下,也许就代表着与打拼下来的一切告别。她的字典里没有输或者放弃这样的词,她的生物钟要求她要随时随地为一个新的工作走起。
她终于病了,她有点儿胆怯,她再也没有本事出现在最光鲜的地方,平时与她推杯换盏的朋友走得一干二净,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拉她一把。安娜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最后一个给她拥抱的是急诊车里的医生,他们的怀抱有点陌生,却像救命稻草,她死死地抓住。他们在她耳边叫她,他们给她身体上插起管子,她怕了,这样的时候容不得她倔强。
她每一次喘息都钝重,像是与病症的不服较量。她告诉自己该歇歇了,可她不许自己停,那是她获得自信与生存的唯一方式。医生不带感情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这个时候别挣扎,你就踏踏实实地休息。安娜的嘴角动了动,她想说:不行。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安娜见到了从家乡风尘仆仆赶来的父母。她不愿意那些检查结果是被他们带来的,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结果,她不怕,她最怕的是这样的结果要先于自己被父母知道,并带消息给她。
母亲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这让安娜坚信了自己的无可救药,她甚至对她们笑了笑,脑子里合计着还有多少东西能留给他们,还好还好,还有不少存款,那是她舍命若干年能给他们留下的唯一念想。
“真是庆幸,并无大碍,以后多歇歇吧”,医生的声音简单有力,像是一次宣判。
她捂住了嘴,她猜想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像中了彩票。她跳起来抱住了父母,那种拼命把他们揽入怀里的样子像用尽了所有力气。父母的身体什么时候这样空,本该强壮的肌肤竟然还是被岁月折腾得松弛,好像也没有之前胖,皮肤的纹理就摊在面前。他们仍然给她拥抱,他们喜极而泣,那个拥抱里夹杂着汗味,泪水味和尖叫抽泣。这些就像教科书,它们告诉安娜,忘了浮夸,为他们,为自己。
她后来扔掉了之前谋来的一切,在家附近的一个幼儿园做了个最普通的教师,过着准时上下班的规律生活,踢掉尖利的高跟鞋蹬上轻快的UGG与孩子们笑作一团,孩子们的怀抱柔软干净,甚至带有心跳。安娜觉得自己丢掉了万众瞩目,却获得了本色生活。